然而，云晞点点头，回答得居然十分轻松：“当然。袁伯伯你也应该知道，宜阳铁山就在我们唐家的地盘，而且从东郡到东海也有便捷的官道，可以说贸易起来方便得很呢。”

早已洞悉云晞想法的闵晟也笑着插话，配合着云晞：“而且袁将军可以放心，如今唐公秉政，正是为了讨伐钟离拓。怎么看，唐家和袁家都是盟友啊。”

袁子初终于停止了狂躁的喝问，他捋着胡须陷入沉思，随后，他吩咐着手下的田朴：“给这两位看座。”

田朴惊讶地应了一声，匆匆准备去了。云晞和闵晟则对视一眼，相视一笑，都感觉到了这事儿有戏。落座，上茶。一套标准的待客之道终于走完，商谈才得以真正继续。这期间，云晞一直用余光瞄着袁子初，这个残暴又狡猾的督军，不知道他会怎么想。闵晟则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还有这个看似呆笨的田朴。或许是活了太久，闵晟一向看人很准，隐隐地，他觉得这个田朴并不简单。宝座上，袁子初又沉思了一会，才缓缓说道：“贤侄，你真能做得了主？”

云晞一听袁子初的口气，便知道他已经动心了，不过仍有一点疑虑而已。既然如此，那就长驱大进，打消他的疑虑就好了。“袁伯伯放心，公父一向以诚待人，晚辈也不敢欺瞒于您。而且我们本就是同盟嘛。”

云晞抬出公父唐燐，给袁子初吃了大大的一颗定心丸，可以说这一手纵横辟阖，应对自如。“嗯，唐公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同盟，也好，老夫确实不想和唐公为敌啊。”

袁子初习惯性地轻抚着自己的胡须，语气也平缓了下来，没有一开始的咄咄逼人。闵晟则适时地有添了一句：“袁将军，如今钟离拓占据了冀州，对您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若是和唐公一起再来一次大战，相信一定可以击败钟离拓，然后共分其地，岂不快哉？”

“击败钟离，共分其地？真是一块肥肉啊！”

终于，袁子初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对着云晞笑道：“我也不太愿意跟那群蛮子做生意，毕竟钟离拓那逆贼时常给我捣乱。如果能跟唐公互通有无，也是一件好事。嗯，贤侄开个价吧。”

云晞笑道：“晚辈来之前也跟兄长等人谈起过，就以目前的市价交易可好？其实对商道之事晚辈实在不太通晓，不如袁伯伯说定好了。如此，有理有利，天经地义啊！”

云晞知道袁子初是贪图小利的人，因此在这方面不如做个慷慨的姿态，由得对方开价。一来展现气度，二来满足对方的虚荣和贪图小利的心思。这一说，可把袁子初乐得哈哈大笑：“贤侄，袁伯伯怎么忍心让你吃亏呢？既然如此，我也不图高价暴利，就是求个生意安稳，要是要的多，就给你再便宜些。不过我出货量可是很大的啊，你能都吃下来吗？”

云晞自幼就在父亲的书房修习，对天下各种重要物资的情况了如指掌。《大业官营录》中记载，天下盐业，海盐最多，一年可产五百万石；蜀中池盐其次，一年可产一百万石。各地井盐最少，一年不过十几万石。其中，大部分海盐产自东海郡和江左郡，由此可知，袁子初占据的东海郡一年可产二百多万石海盐。有了大致数目，云晞便胸有成竹了。她淡淡一笑，恭维道：“袁伯伯，您和公父都是豪爽英雄，我也不兜圈子，给您亮个底儿，一百万石。”

袁子初轻拈胡须，显然不太满意：“太少，我一年能收两百多万石精盐，自留五十万，还剩近二百万石，你不兜底包圆也就算了，还只要一半儿，太不仗义。”

云晞眉目含笑，似乎心中有了盘算：“也罢，那既然袁伯伯开口，就再加一些，一百三十万石，九成市价。”

袁子初大手一挥，直接兜了底：“一百五十万石，八成五。贱卖也比砸手里强。那，不如二百万石你全要了，七成市价，如何？”

“倒也不是不行……”云晞貌似随口一说，其实心里早已盘算清楚，这一招叫请君入瓮，看看这袁子初的极限在哪里。果不其然，这下子倒把袁子初吓了一跳：“贤侄可别说笑，二百万石，咸死人！”

闵晟假装喝茶，实则暗暗观察着袁子初，从他的兴奋劲上看，显然袁子初急于把这些盐卖出去，看来这东海郡也面临着一些急需用到银两的地方。“不是说笑。”

云晞虽然这么说，但却仍是装出一幅犹豫模样。“别说二百万石，就是再多点，我们也吃得下。不过我还有件事，想请袁伯伯帮忙。”

袁子初挤出一个别扭无比的笑容道：“要是真能吃下那些货，其他事但说无妨。”

云晞先轻啜了一口茶笑，然后才不慌不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打算在东郡建立一个货仓，毕竟都是大宗交易，直接运到神都，太不方便了。”

袁子初长出了一口气，他满面堆笑地说道：“货仓？这有何难？哦，是贤侄怕我给你捣乱啊？罢了罢了，老夫不但不会给你捣乱，还要帮你赶紧把货仓建起来呢。到时候你选好了地方就跟我说，我这里还有一部分先帝原本打算盖行宫的上好松木和砂岩，都送你啦，也算是老夫的一点心意。”

这一次袁子初算是彻底放心了，对方看来是真的能吃下自己的存活，这样的话，自己就能拿到一笔可观的军费，然后购买军中急用的铁料了。这时，云晞站起来，拱手谢道：“那我就代公父谢过袁伯伯了。”

袁子初也站起来还礼，他笑道：“无妨无妨。来，朴子，取纸笔来，我们立个字据。对了，备一桌好菜，我们好生庆祝庆祝。”

本来袁子初是长辈，完全没必要起身还礼，但这次他急于出货，因此态度前倨后恭的有点明显，闵晟将这一切收入眼帘，心里自然有了判断，这一次云晞一下子打在了袁子初这套滑溜老蛇的七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