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拉着秦怀宸，坐到了一旁。玉清宫上下，除了在侧殿躺着嚎叫的杨念雪和几个来来回回忙活的小宫女以外，其余人是大气都不敢出。“太医呢？”

姜静姝开口，也不知是问谁的。“回···回皇后娘娘，太医···已经在侧殿为杨妃娘娘诊治了···”回话的宫女如意瞧着眼熟，可不就是日日跟在杨念雪身边的那位？看来也是亲信惯了的。“糊涂！”

姜静姝沉着脸：“为何不去请产婆？”

“奴···奴婢···这就去！”

“杨妃身边有你这样的奴才，也不知倒了哪辈子的霉。若人人都似你这般做事，她都死了千百回了，来人！”

门口走进来几个嬷嬷：“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姜静姝眼皮也不抬一下：“将这个误事的宫女拖到刑房，若有命熬过三天，再让她回来罢。”

刑房对宫里的奴才来说，简直就是地狱一般的存在。寻常提一下都要抖三抖的地界儿！里头一百零八道刑罚道道致命，且并不会给你个痛快，许多犯了大错的宫人大都是磨不过去自己自尽了的。这宫女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被人往嘴里塞了东西拉出去了。“巧书，去请产婆过来。”

姜静姝冷声吩咐道。“是。”

巧书走后，姜静姝抚平腿上的衣角，问道：“今日都是谁陪着杨妃去上书房的？”

宫女们都瑟缩着不敢回话。姜静姝牵起一边的嘴角：“既然你们都去了，就全去刑房吧。”

“娘娘！”

一个小宫女跪了下来，磕了个头道：“今日陪杨妃娘娘去上书房的有···被拉下去杖毙的青栖和雁鸣，还有···”她顿了顿：“还有杨妃娘娘的乳娘詹嬷嬷。”

姜静姝看着她不说话。这小宫女还算机灵，忙起身道：“奴婢去将詹嬷嬷唤来！”

詹嬷嬷正在产房急的不行，明知道皇后娘娘在外头大开杀戒，杀的还都是杨妃亲近的宫人，自己又不敢出去。只能一面遣小宫女偷偷去请皇上，一面在产房来回踱步。“詹嬷嬷，皇后娘娘叫您去正殿问话。”

那宫女在产房外朗声道。詹嬷嬷腿一软，手都抖了起来。她忙走向床边，拉着满脸汗水的杨念雪道：“姑娘，姑娘你要救我啊！老奴跟了您十多年，不能就这样死了啊！”

杨念雪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虚弱：“你去，她不敢将你怎样的···你别怕···”詹嬷嬷急出了眼泪：“可雁鸣她们，已经···”杨念雪死死皱着眉头，嘴巴喘着气：“这个···毒妇！皇上来了么···”詹嬷嬷摇头：“没有，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詹嬷嬷快些，皇后娘娘那还等着呢！”

外头的小宫女催道。杨念雪瞪了瞪眼睛：“这个传话的···是谁？”

詹嬷嬷琢磨了一下声音，道：“是青枝！”

“这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

杨念雪咬牙：“待本宫生下了皇子，一定让她生不如死！”

詹嬷嬷也不敢让姜静姝等着，见杨念雪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她也没什么指望了。只盼着皇上早些赶到。如意见巧书已经将产婆带进了产房，产房内走出一个穿着不俗的嬷嬷。她头上插的两只金簪明晃晃的打人眼，衣服的料子比姜静姝身边的巧书穿的还要好。她进了正殿，老老实实的跪下了：“参见皇后娘娘、王妃娘娘。”

姜静姝抬眼，打量了她一番，问道：“说一说吧。”

詹嬷嬷知道姜静姝问的是什么，也不装糊涂，缓缓答道：“今日奴婢几个陪杨妃娘娘去御花园消食，娘娘走在前头。可太子不知怎的突然冲出来，撞上了杨妃娘娘。娘娘腹痛难忍，奴婢忙将她抬回了宫里，请了太医过来瞧。”

“你撒谎，明明是她踩到了我的蝈蝈！我一过去，她就自己摔倒了！”

秦怀宸仰着小脸怒气冲冲的道。如意伸手按住了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秦怀宸犹自愤愤，直到接收到姜静姝递来的眼刀子，这才熄了声。詹嬷嬷俯下身子：“太子爷说什么便是什么罢，奴婢不敢跟您争辩。”

姜静姝轻挑了眼尾：“本宫记得，从玉清宫去御花园，并不经过上书房。”

“回皇后娘娘，玉清宫去御花园的近路铺的都是鹅卵石，娘娘怕滑了脚，这才抄了远道。”

那嬷嬷回的滴水不漏。“杨妃娘娘临盆的日子也就是这两天吧？”

如意疑惑地朝詹嬷嬷看去。这样一来，与秦怀宸就没什么干系了，两下里赶一块儿也未可知啊。此话一出，连姜静姝也往詹嬷嬷处看去。詹嬷嬷明显顿了顿，她没想到这个镇南王妃能将杨妃娘娘的临盆日子都记得这样清楚。“回王妃，杨妃娘娘摔倒前并没有任何临盆的征兆。”

詹嬷嬷的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太监的高喝：“皇上驾到！”

詹嬷嬷明显身子一松，调转了方向磕头。姜静姝冷笑一声，站起身。如意也福身行礼。秦怀宸并没有如意想象中的黏秦晗，他听到秦晗来了，不但没有高兴，反而还撅了撅嘴。他向着秦晗的方向长揖到底：“儿臣参见父皇。”

秦晗进来，对着几人颔首，算是免礼。他走到姜静姝身旁坐下，问道：“杨妃如何了？”

姜静姝垂首：“产婆刚进去，怕是要临盆了。”

秦晗点了点头，看向下边跪着的詹嬷嬷：“这是？”

不待姜静姝说话，詹嬷嬷就磕了个头，道：“回皇上，皇后娘娘遣奴婢过来问话。”

秦晗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一旁立着的秦怀宸，语气平常，并没有几分责备：“过来与父皇说说，今日是怎么回事。”

秦怀宸依言走到秦晗旁边，道：“今日儿臣下学回来，在路上遇到了杨妃一行。儿臣手里的蝈蝈突然蹦了出去，落在杨妃脚边。儿臣正要过去捡，杨妃就踩到了蝈蝈上面，不知什么缘故摔倒了。”

说到蝈蝈被踩时，怀宸眼中还带上了泪花。秦晗的重点好像放错了，他皱了皱眉：“你去上书房为何还带着蝈蝈？怪不得太傅与朕说你这几日懒散了些！”

怀宸低头不语，撅着小嘴很是倔犟。秦晗看着那与姜静姝如出一辙的表情，只觉得头疼。詹嬷嬷一看形势不对，忙道：“太子年纪小，一时撞上杨妃娘娘的肚子，纵是杨妃娘娘疼的冷汗直冒，也不曾责备半句。”

秦晗看了詹嬷嬷一眼，而后看着自己一手精心栽培的儿子，问道：“是你撞的吗？”

秦怀宸摇了摇头，抬高了嗓音：“儿臣已经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不知道杨妃为何摔倒，父皇何故还要问儿臣？这贱奴分明就是想将过错推到儿臣身上，让父皇厌弃了儿臣，父皇不明白吗？”

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别说如意了，连姜静姝都往自己儿子脸上看去。他比自己想象的，要成熟的多。秦晗却是皱了皱眉：“你这些浑话都是打哪学来的？这是你该对朕说话的态度吗？”

秦怀宸的这股子倔劲儿是遗传了姜静姝的，他依旧毫不畏惧，声音稚嫩而又坚定：“儿臣说的都是实话，儿臣没有推她！”

“你这般狡辩，反倒让朕怀疑！”

秦晗气的不轻，额头上青筋暴起。秦怀宸小拳头紧紧的握着，大声道：“就算是儿臣推的那又怎样？！她是个恶毒的女人，哪里比得上母后！她凭什么可以怀父皇的孩子！”

“啪！”

姜静姝手微微抖着，半晌才平复了情绪。她看着眼泪已经出来却不肯哭出声的秦怀宸，问道：“你可知错？”

秦晗也万万没想到姜静姝会对一向疼爱的儿子出手，一时间有些怔忡。秦怀宸用手狠狠的抹了一把泪，皱着鼻子：“我没错！母后也不信我吗！”

姜静姝闭了闭眼睛：“你去宫庙跪着。”

“跪就跪！”

秦怀宸二话不说，迈着小短腿“噔噔噔”的跑了出去。身为太子，这番动作实在有些不像样。如意正考虑要不要去宫庙劝一劝小鬼，姜静姝又开口了。这次却是对着地上正暗喜的詹嬷嬷说的。“杨妃怀着身孕，不好好在自己宫里呆着，何故非要去御花园？”

詹嬷嬷正要辩解，姜静姝却是一点都不给她机会：“本宫看，必是你这刁奴在一旁谗言。杨妃今日遭此变故，与你也脱不了干系！来人！”

“奴婢在！”

姜静姝冷冷的看着詹嬷嬷：“把这奴才拉下去杖毙，玉清宫容不下这等自作聪明的人。”

“是！”

“皇上，皇上救我啊皇上！”

詹嬷嬷凄厉的喊着，慌的连连往秦晗脚边爬。可宫人们哪给她接近秦晗的机会，这詹嬷嬷平时仗着杨妃的宠信在玉清宫霸道惯了，早就让一些在宫里呆了许多年的宫女看不顺眼了。她们捆人的动作干净利落，一会儿就不见了詹嬷嬷的踪影。秦晗看着姜静姝脸上的决绝，有些陌生。“过甚了些。”

他道。姜静姝面色不变：“皇上不知道，这下人不能过分纵容，尤其是在宫里。一个有头有脸的嬷嬷甚至敢去欺辱一个不得宠爱的主子，是以不得不重罚。”

秦晗却觉得姜静姝是在暗讽他，脸拉的更长了。产婆从产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个襁褓。如意的攥紧了手帕。姜静姝面色不显，可从她背影的僵硬程度来看，显然她的心也悬着。“恭喜皇上，杨妃娘娘诞下一位皇子！”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秦晗再不喜那也是在意的。他起身往襁褓里看了一眼，眉头略略舒展：“就叫明轩吧。”

“恭喜皇上喜得麟儿。”

姜静姝福身浅笑。如意也跟着福了福身。秦晗看着姜静姝，终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皇上。”

产婆开口了，她组织了一下语言，低着头道：“杨妃娘娘孕中补的太过，导致二皇子身量比平常孩童大了些。杨妃娘娘因此伤了身子，以后···恐怕再难有孕了。”

秦晗没什么特别的情绪，道了声：“好好侍候杨妃。”

转身就要走。“皇上。”

姜静姝叫住了他。秦晗转身，定定地看着她，像是期待着什么：“皇后有什么要说的？”

姜静姝抿了抿唇：“杨妃知道自己以后不能有孕，指不定多伤心呢，皇上还是进去看看她再走吧。”

秦晗胸腔堵了一口气：“也好。”

说罢，抬脚进了侧殿。姜静姝看了眼如意，语气中带了丝嘲讽：“咱们也进去瞧瞧，听听她有什么委屈。”

如意不可置否，两人跟着秦晗的后脚也进了侧殿。殿内充斥着一股还未散干净的血腥味，杨念雪显然已经被人收拾妥当了，移到了干净的床榻上。她一见秦晗进来，眼里立刻便含了泪：“皇上···”秦晗坐在塌边，看着她：“你刚生产，还是少说话吧。”

杨念雪哪里肯！这是她唯一能博得秦晗同情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詹嬷嬷她···”“死了。”

姜静姝笑着回了她的话。杨念雪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姜静姝，复又看上秦晗，眼泪已经扑簌簌的下来了：“臣妾不知詹嬷嬷做错了什么，竟遭此横祸···”秦晗向来不会安慰人，不然也不会与姜静姝走到今天这般地步了，更何况他也懒得去哄杨念雪。姜静姝往前走了两步，脸上满是关怀：“你还是快些歇着吧，虽产婆说你以后不能有身孕了，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免得再落下别的什么毛病。”

杨念雪反应过来，吓得都忘记了哭：“皇后娘娘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能再有身孕了？”

如意在后头竖起了大拇指，这一连串打击下来，杨念雪身子能恢复好才怪。姜静姝叹了口气：“也是你自己平日里不注意，什么大补的东西都往肚里吃，也太不经心了些！”

杨念雪更是呆愣了。那些东西，不是姜静姝着人送来的吗？正要反驳，忽然想起她送来的东西自己都找人验过无碍的，若是这会子辩起来，反倒显得自己不识好歹了。杨念雪后知后觉自己是被人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