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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且听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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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刘等的老汉轻轻一叹。

“当年弥留河边惊鸿一瞥,有如此珠玉在前,便再也瞧不进其他人的剑。此后苦追剑道三十载,至今碌碌无为,却即将老矣,心气不再。”

他端起酒碗,似惋惜,似不甘,似后悔,似无奈,五味杂陈,悠悠道:

“人生没有江湖远。”

这时,一人端酒与他轻轻磕碰。

“前辈,人心不足酒杯宽。”

刘等一愣,看向碰酒人,却是那胡子拉碴的汉子,只见他嘿嘿一笑,似是已不在意自己刚才当数落他这件事。此时他双眼藏在尽显忠厚老实的浓眉下,嘿嘿一笑时,整张历经风霜的粗糙脸庞都微皱了起来。

刘等哈哈大笑,笑骂了句“你懂江湖还是我懂江湖”,与老季一起一饮而尽。

饮罢,他起身抱拳,畅快大笑。

“今日三位能陪老汉唠嗑,一解老汉心中抑郁,实在感激。我也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若江湖再见,定请你们喝酒!”

说罢他又看向小安,颇为惋惜。

“小娃当真讨喜,可惜老汉我没有什么本事,不能收你做徒弟,只盼以后你名扬江湖的时候刘某能看见,那此生也足矣。”

他不再留恋,拿起贴身宝剑,转身走出了客栈,又回到了江湖中。

“胡子老前辈再见!”

小安大喊,刘等背对着他轻轻挥手。

陈景清喝的有点多,却心情舒畅。在江湖里与江湖人喝酒,可不就是个正儿八经的江湖人嘛,而所谓江湖人,在听江湖轶事的时候,必须有酒作伴,必须酒至微醺。这是曾经某人教给他的大道理。

“这扶摇真是个横空出世的奇人,落得这么个销声匿迹的结局,着实可惜。”

他啧啧道。

小安摇头晃脑,学着国子监里的穷酸祭酒老先生的口吻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凡事都有代价。扶摇风光了二十几年,总不能一直风光下去。”

“也对,所谓盛极必衰,物极必反。不过,他把那当时的怀王世子砍到水里这事,可真是大快人心啊。唉,要是这么风光的人是本公子就好了。”

陈景清认同地点点头。

他有些沉闷,如此精彩的人生怎么不发生在他身上。

老季一听,转了转眼珠子,忙道:“公子这话说的,在我看来啊,年轻一辈里,就没有人能比你风光。你想想啊,拳打......”

“打住打住!”

陈景清打断了老季的话,哼了一声。

“这些事风光是风光,但跟人家那风光能一样吗,咱顶多叫仗势欺人,嚣张跋扈。人家那恣意潇洒,人间无敌,才是真风光。”

老季想了想,又道:“依我看啊,那是公子没有练武。以公子的天资,要是公子练武,那天下第一迟早是囊中之物,哪还有别人什么事。”

这马屁拍的陈景清眼睛一亮,开怀笑道:“说的也是,就本公子的资质,练武那不是欺负人嘛。”

“就是说啊,公子天赐之才,惊才绝艳,天下无双......”

在老季绞尽脑汁拍马屁之时,陈景清突然瞪了他一眼。

“老季,你该不会是考虑到本公子已经无法习武,才对我胡吹乱捧吧?本公子虽然喜欢听人吹捧,但可不是没有脑子。”

老季一愣,看陈景清一脸严肃,挠了挠头,还是认真道:“我是说真的,若是公子习武,将来必定是这个。”

他举起了一个大拇指。

“是吗。”

陈景清笑了笑,突然踢了他一下,笑骂一句:“你一个我家的邋遢门房,再怎么竖拇指,谁睬你啊。本公子差点就信了。”

小安当即附和道:“就是,每次柿子要揍人,老季只会在后头看戏,找机会跑路。”

老季憨厚地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了句“也是”,然后就敲了下小安的头,骂道:“怎么说你爹的呢,没大没小。”

看着小安有些不满地抱着头,陈景清轻轻一笑。

他看向门外,街道早已染上一抹昏黄。

那是江湖。

陈景清眼底落寞,无人可见。

早在七岁那年,在那个如血的黄昏下,自己就已经注定无法习武了。

忽然,有马蹄声从街道传来,一名官兵于马上大喝:

“刺史有令!为防匪患,即日起廊州城城门不开,全面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宵禁照常,夜间不得出没!”

封城的消息马上传遍了整个廊州城,城中人们心思各异。

廊州城,千金楼。

唐四爷把玩着手中铁球,听着手下逐字逐句的汇报。

“据长史所说,挟宝之人是巡狩司飞鱼卫浩都,他在进城之后直奔刺史府,调兵未果后便离去了。此人警觉,我等未能跟上,过了一个街道便被甩开了,请大当家责罚。”

听到巡狩司三字时,唐四爷手中的铁球顿了一顿,听完后并未言语。

“这巡狩司人,果真了不得,山间客死伤那么多人都没能留下。要知道山间客那群可不是什么毫无章法的江湖草莽。”

书生文书明忽然眉头紧皱,道:“只是,这浩都,为何不进刺史府?大哥,你说,会不会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唐四爷缓缓开口,道:“这件异宝,乃是我登天的大好机会,自我决定要夺宝之时起,就没有回头路了。我们买通了刺史府的长史,提前得知了刺史决定出城剿匪并封城的消息,还与山间客合作,花重金请他为我们夺宝,不管是否成功,只要这宝物能够进城,便是成功了一半。”

“如今刺史及廊州重兵不在,城中便是我千金楼最为势大,城内的地头蛇都需看我们脸面。正如我们所计划一般,接下来只要以追杀李天心为理由,大搜全城,仅凭那浩都一人,难道还能守住宝物不成。”

文书明话锋一转,“只是,这一切是否过于巧合,刺史肖宏广,偏偏最近决定出城剿匪。还有那裴景明,为何就愿意趟这趟浑水。要知道那山间客,并不缺钱。”

唐四爷并未回应,只是兀自沉思。

片刻后,他闭上眼睛,说道:“我本是赌徒,于赌徒而言,只要有利益所在,天大的风险亦能承受。书明,此举若成,我可入化境,直追天下第一,千金楼亦能飞黄腾达。我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夜晚,不同于廊州城的一片寂静,云霄山庄灯火通明,由于其环山自下至上而建,此时将云霄山点缀得如黑夜绯玉般夺目。

庄里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宾客望美人巧笑嫣然,袖舞翻飞,听琴音袅袅,弦音阵阵,推杯换盏间笑谈昨日今日明日,皆眯眼醉然,却不知是醉于酒、醉于人还是醉于事。

看着庄里的客人们醉生梦死,东倒西歪,庄主裴景明兀自品茶,笑容和煦。

这群白痴,不知明日发现廊州封城,脸上都是什么表情。

他放下茶杯,看向身边同座之人,笑道:“肖刺史,我这茶味道如何?”

被称作肖刺史的男人神情冷漠至极,只是微微点头。

“不错。”

只是杯中茶早已凉透。

裴景明也不在意,自顾自笑道:“我这茶可是产自云州的雅山天孚,身为皇家贡茶之一,平民百姓有钱也喝不起,没想到却是入不了肖刺史的眼。”

“你多虑了。本官只是不爱喝茶罢了。”

廊州刺史肖宏广面无表情,只是转头看了裴景明一眼。

裴景明自然知晓他想问什么,悠悠一笑。

“刺史放心,老祖无恙,只是今日苏醒了,似是被那李天心那一剑吵醒的。他正安静修养,只待出山为我等出最后一份力。”

说罢,他看向廊州城方向,遥遥举起茶杯,似以茶相敬,笑道:

“刺史,你看这廊州城,像不像一个捉鳖之翁?那唐四爷,便是其中一只,已为我等驱使而不自知,可偏偏,他还不是最大的那只鳖。我可是还用我的山庄,替你拦下了一大批闻风而来不知死活的江湖客。”

肖宏广眼睛微眯。

“你我所为,皆为大业,而非私利,这本就是你该做之事。异宝入城,必定引起惊涛骇浪。且听风雨,伺机而动,我等大业,在此一举。”

“刺史说得对。那我便以茶代酒,敬大业!”

“只是,还有一人......”

肖宏广从袖中抽出一卷画像,打开呈在桌上。画像所画之人,赫然是陈景清!

裴景明看着画像沉思了会,脸色凝重。

“此人,确实事关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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