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早，群臣惊异地发现久未蒙面的宣十度竟早早地在金龙椅上等着。唯有事先的了消息的韩长鸾处变不惊，默默地站回了百官地前面，领着百官若无其事地向宣十度正常行礼。礼毕，宣十度没等下面的官员开口奏报，便径直说了自己的话：“昨夜太姬暴毙，朕欲以太后之礼安葬太姬，以慰太姬多年来对朕的养育。”

四下一片哗然声，不过是个君王的乳母，前段时间封了郡君还不够，现在死了，还想用太后之礼下葬！真是莫大的僭越！宣十度冷脸看着底下的人面色的变化，不屑地哧了一声，假意问道：“众爱卿可有异议？”

斛律光被软禁了，鄂东升被关押在天牢，剩下的保守派里唯有荣锡华是骨干。可荣锡华只是个骠骑将军，口才不甚讨喜，是以在朝上很少说话。这会子宣十度这么问，看韩长鸾的样子不像是有反对的意思，荣锡华心里有些着急，忙向几个郎中令使眼色。“容爱卿的眼睛怎么了？朕瞅你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可是不舒服？”

百官都低着头，唯有荣锡华东张西望的使眼色，一下子便凸显了出现。“咳咳……”既然已经被点了出来，荣锡华也不再躲藏了，直接站出来说道，“微臣窃以为，以太后之礼下葬太姬，实乃僭越，于理不合。此事不可，望陛下慎重！”

荣锡华到底还只是武将，一两句话便已将宣十度心里的不悦全数掀起，宣十度脸色阴郁，冷冷问道：“爱卿以为，是怎么个于理不合法呢？”

荣锡华一根筋到底，想也不想，也没注意看几个言官向他暗示的小动作，粗着嗓门说道：“微臣以为，太姬不过是个以奶水喂养陛下的无知妇人，陛下纵对太姬有情义，厚葬便可。太后乃是国母，是天下女子的典范，太姬怎么能用太后之礼下葬呢！”

“禀陛下，臣以为，此事可行！”

在宣十度还未爆发之前，韩长鸾站出来缓解了一下，“太后者，帝之母也。太姬以血乳饲陛下，劳苦功高，算得上是陛下的母亲。以陛下母亲的礼制下葬太姬，乃是孝义之道也！”

“胡说八道！一个无知妇人，怎么能算是陛下的母亲！”

荣锡华的脑子还转不过弯来。韩长鸾还欲护荣锡华一护，然宣十度已没有这个耐心了，重重地拍了一下龙案，道：“韩相国所言有理，便就这么办吧！”

说完，宣十度丢下惊愕的群臣，扬长而去。一连几日，阮朱琪都觉得自己头昏脑涨的，连站都不想站一下。宣十度那夜离去之后，竟真的也不曾回来了，阮朱琪越想越心烦，为了一个陆令萱，宣十度竟不惜跟她闹翻，他当她是什么？宣十度处理完了陆令萱的丧事，便窝进了冯小怜的金泉宫，再没出来过。冯小怜看着宣十度紧皱的双眉，便知宣十度心里还是割舍不下阮朱琪，便劝道：“陛下还是去看看淑妃娘娘吧，臣妾听说，淑妃娘娘这段时间都不让太医请脉，之前的安胎药也都一股溜儿让人扔了出来。这样子可怎么好，陛下还是去看看，放心些。”

宣十度沉默不语，躺在榻上装作睡着了。阮朱琪负气的举动，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怎么会不担心阮朱琪的身子呢！但阮朱琪对陆令萱做的事，宣十度怎么都无法原谅，是以只是让北溟在阮朱琪的膳食里加了些安胎的药物，表面上作出对阮朱琪不闻不问的模样。索性北溟也略通黄白之术，宣十度便赌气不去因风苑。已经是第四日了，宣十度依旧宿在金泉宫。阮朱琪烦躁不已，在韩长鸾面前碎碎念道：“他要给陆令萱用太后的礼仪下葬，也不想想若不是本宫让你私底下操作了一番，朝廷上会有多少反对的言论！他倒好，心安理得地去找新人去了！”

韩长鸾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眼角的余光极快地扫过阮朱琪的脸面，道：“娘娘稍安勿躁，陛下若是真的对娘娘失望了，便不会任由娘娘作出不顾皇嗣安危的事情。陛下对娘娘还是有情谊的，长鸾可以给娘娘作保证。”

“你给本宫作保证？”

阮朱琪一方面觉得韩长鸾百忙之中来安慰自己着实不易，另一方面又觉得韩长鸾宽慰人的技巧着实不佳，道，“你又不是陛下，你怎么能保证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娘娘，”韩长鸾慢条斯理地说道，“陛下虽人在金泉宫，心还是在娘娘这里的。娘娘只因太姬一事，触怒了陛下，可陛下未曾处罚娘娘些什么，这些就足以说明陛下舍不得娘娘。如今的困境，实乃不是困境，只要娘娘主动向陛下走出一步，要陛下回到因风苑，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

“他不罚本宫，是因为本宫腹中还有他的种！”

阮朱琪不甘心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心道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只怕宣十度早像对付胡太后一样对付了她。韩长鸾却摇摇头，一点一点地给阮朱琪分析着说道：“陛下心里若是只在乎皇嗣，大可让人将娘娘看收起来，每天按时给娘娘喂饭和汤药；到时候娘娘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可陛下却任由娘娘推拒了所有太医，这说明陛下也在赌气。再者，长鸾代陛下执政，所有人都知道是因娘娘的缘故，陛下现在并没有收回政务的意思。这一切都说明，陛下只是在暂时的跟娘娘赌气而已。娘娘且信长鸾一句，主动去找陛下，自然可化解于陛下的矛盾。”

正如韩长鸾所言，宣十度赌气赌了这么些天，自己也是难熬不已。虽是在金泉宫内，但心早已飞到了因风苑，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阮朱琪的情况。有时候想得狠了，宣十度甚至想立刻就到因风苑，可转念一想，这样便又惯坏了阮朱琪，于是强忍着心中的思念，开始用酒精来麻痹自己。酒精对宣十度是没有用的，这一点，连冯小怜都知道了。冯小怜心疼宣十度这般折磨自己，好几日都不曾睡安稳过，每每有深一点的睡眠，很快便喊着“絮”字惊醒过来。几番劝解无用，冯小怜想了想，从太医院要了些安神的方药，趁宣十度不注意，掺进茶里递给了宣十度。这药的效果还错，宣十度很快便熟睡了。冯小怜看着宣十度紧皱的眉头，轻轻伸手过去想抚平了，却又怕自己的手一碰到宣十度就把他惊醒了，只得微微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明明陛下就是很想去看淑妃娘娘的，却要这样折磨自己。若是小怜能解陛下的愁闷便好，可惜小怜不是淑妃娘娘。只希望这药能让陛下睡久一些、睡安稳些。”

阮朱琪一夜辗转未眠，到了清晨时分，腹中实在难受地狠了些，想了想便让芸香去金泉宫找宣十度。不知芸香到底是怎么找人的，回来的时候竟跟阮朱琪说宣十度现在很忙。“你是本宫从娘家带来的婢女，你的性子本宫还不知道吗？”

阮朱琪看了眼芸香怯怯懦懦不敢看她的样子，道，“说吧，陛下的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芸香把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小的几不可闻：“陛下此刻有事在身，暂时来不了。陛下嘱托奴婢先去给娘娘请太医，过会子陛下就来看娘娘的。”

“嗖”地一声，一只茶杯从阮朱琪手中飞出，冲着芸香的脑袋撞去。齐方身手敏捷，一个闪身帮芸香挡了下去。阮朱琪的脸色越发地难看，齐恕知她心里气极了，偷偷推了两下齐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