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有免战牌这种东西存在,想必永历皇帝军中此刻已经挂满了免战牌。
永历皇帝只留下了一句:“再有敢言与楚军浪战者斩!”便躲在了山后的行在不再露面。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楚军并没有一鼓作气的趁势进攻,反而安安稳稳的停了下来,与永历军保持着对峙的态势。
直到四月二十一日,楚军后方终于传来了让朱由榔全军为之振奋的消息。
大西军大将李定国率军八万占领了衡州府,楚军的后路被断,传闻粮道断绝且粮草将尽。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楚军除了少部分侦骑还在外活动之外,大部队已经退入大寨固守。
朱由榔派出少数部队前去试探,果然楚军的火炮部队一开始还发射几轮进行驱赶,到了后来只有一两门炮在响。
很明显这是楚军的后勤出现了严重的问题,火炮弹药已经供应不上。
李定国所部在衡州休整十天之后,经过反复的确认楚军大部已经陷入了后勤危机,这才率军七万一步一步的向南逼近楚军所在。
与此同时朱由榔剩下的八万多军力,也开始大胆的下山逼近楚军营寨。
只是慑于楚军强弓步骑兵的厉害,才不敢靠得楚军大营太近。
到了正武元年五月初九,大西军和永历军合兵十五万,成功将十万“粮草断绝”的楚军包围在高亭山下。
天下大势似乎就要发生转变。
在谨慎的包围楚军八天之后,李定国确认楚军营寨中已经有六天没有生火做饭,这才和永历帝所部约定:于五月十八日,全力袭破楚军大营,生擒楚王张守言!
楚军的表现果然如同李定国和朱由榔所料的那样,只是一味的固守营寨,就连那种可怕强弓箭支的使用也越发谨慎。
到了二十一日,李定国和朱由榔已经在楚军大营的寨墙上打出了几个缺口。
“呸,”李定国身边的部将狠狠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没想到楚军的盾阵长矛也如此厉害,今日若再给我三千人,绝对能撕开他们的防御。”
前几日还满脸淡然的李定国,今日脸色却显得有些不太好。
几名部将讪讪的互相看了一眼,李将军不悦大概是因为这几日的伤亡太过惨重了些。
“不对!”
李定国通过这两日的分析,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五千精锐还冲不破两千人的盾阵,这说明楚军还有充足的食物!”
有部将不解道:“楚营已经半月没有烟火出现,他们便是杀马充饥好歹也该生火烤一烤吧?”
“他们的骑兵一直没有出现,”李定国的脸色越发阴沉,“某以为楚军骑兵都躲在营寨深处。他们的大营绵延了数十个丘陵,某之前以为骑兵都藏在沟谷里,但今日如此险峻的局面还不见他们的骑兵出现,问题大了!”
“将军,”有人不以为然,“这些全是丘陵,号称平不了三里路,便是他们把骑兵派出来,这上坡下坡的作用也不大。”
李定国没有理会自己的部下,反而吩咐亲兵把前一段的各种军报都收拢了起来,他想好生再分析一遍。
“看不出来!”
李定国烦闷的把诸多文书扔在了一边,看了一下午军报,他根本没有发现值得关注的异常之处。
呆坐良久,李定国忽然叫来下属。
“你去永历帝那边一趟,把我们来这里之前的军报消息收集来。”
属下领命而去,天黑之前带着一堆文书回来。
李定国没顾得吃饭,再次把心神都放在了这些文书上。
没过多久,李定国忽然长身而起,他的手里抓着一份文书,双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文书上记载着永历帝的一道谕旨,处死起事投靠大楚的永州府知府全家,并吊死了所有参与者。
他立即叫来了属下,让他再次去了一趟永历帝那边。
天明之际,他的属下终于带着一堆永州府的文书赶了回来。
很快李定国找到了他想看的东西。
去年年底之前,永州知府高洪恕重修了永州府东南角的新田堡、白面寨和泗州寨,并疏通了山区的道路,输送大量粮草赈济当地的苗民,苗民们甚至还为高洪恕立了生祠。
李定国颤抖的手指顺着地图上的标记,找到了新田堡、白面寨的标记,最后他的手指狠狠的戳在了泗州寨的方位上。
从泗州寨出发,跨过不宽的春陵水,是一片难得的平原地形,骑兵只需半日就能突袭到高亭山的南面!
“朱由榔,你个废物!你手下都是一群废物!”
晨光刚刚洒满军营之际,李定国的怒吼传出去老远。
难怪在与永历军的交战中,除了楚军的强弓步骑兵外,其余骑兵从来没有出现过。
“楚军骑兵应该是从耒阳出发后,就转道永州方向的春陵山。”
李定国飞快的算着日子,最后他得出了一个让人恐惧的结论。
张守言早就算到了他们大西军的到来!
“楚军是想要毕全功于一役!”
“好大的胃口,”李定国咬牙恨声道,“来人!速去......。”
可他的话还没落音,就被远方传来的炮群嘶吼声打断。
李定国猛的冲出营帐向南方看去。
只见楚军大营中无数烟火冒出,更南方的永历军营陷入了一片黑红色的地狱。
“将军~!”
惨烈的嘶吼声吓了李定国一跳,一名浑身是血的探马飞马而来。
探马下马时已经没了力气,直接滑倒在地。
李定国急忙一把扶起此人,这才发现他的腹部有个血窟窿正在不停的流血。
一脸煞白的探马死死的拉住了李定国的袖子,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了一句话。
“大批楚军骑兵袭击了永历军在高亭山后的营寨,高亭山上的永历龙旗已倒,高亭山战线失陷,他们的后路被断了......。”
刚刚聚拢过来的部将们,闻言拔刀在手。
“将军,趁着楚军骑兵不在,我们立即冲击楚军大寨,誓要攻下大寨!”
“楚军弓骑兵出寨往我们这边来了!”
李定国诸人急忙望去,果然楚营北部出现了整齐的强弓步骑兵阵列,通过单筒望远镜可以清晰的看见每个步弓手都背着一壶箭,马匹上还挂着三壶箭矢。
从露出箭壶的漂亮箭尾就可知,楚军这种恐怖的兵种根本不缺箭矢。
“永历完了,咱们立即撤!”
李定国不敢犹豫,更没有去救援永历的心思,残存的六万多兵马迅速拔营北上衡州。
“放弃一切辎重和累赘,必须在楚军收拾完永历之前,抵达衡州。”
在李定国的严令下,大西军放弃了一切会影响行军速度的东西,六万多人撒丫子的往衡州跑。
李定国想的很清楚,只要到了衡州,他会率领少许部队留守,掩护大部队从宝庆府原路返回。
大西军一路急行,只在耒阳休息了半个时辰,随后进入了较为平坦好走的耒水冲积平原,只一个时辰就走出了近二十里远。
“后面楚军并没有追赶,那一万弓骑兵也在耒阳停了下来。”
听到探子的回报,李定国和诸将都大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们把大部队带回川中,凭借着川中险峻的地势,一切还大有可为。
张守言可能把他们放回去么?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张守言留着永历军一直不打,除了等李定国抄袭自己的后路,还在等着一路人马。
李定国看了看日头,决定减缓一点速度,毕竟大军狂奔这么远早都累了。
“将军,北边衡州有信使来!”
看着被人扶上来的那名信使,李定国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这个大西军信使背后插着三支羽箭,鲜血流了一身,他那匹马身上中的箭更多,倒在地上已经死去。
“鞑子!”
这是信使生前留下的最后两个字。
忽然前阵大乱,无数人在大喊。
“骑兵,大量骑兵!”
衡州方向,准噶尔军旗在前、车臣汗军旗、叶尔羌军旗、吐鲁番军旗在中,哈萨克军旗和布哈拉军旗在后,近三万征伐哥萨克的远征骑兵漫山遍野的杀来。
卓布剌于去年年底扫平了河中的哥萨克部族,二月底启程东归。
恰逢张守言准备于今年登基,故而哈萨克、布哈拉等国国主纷纷受邀东来参与大楚的开国盛典。
大军行至陕西,卓布剌得到楚王电令,全军迅速南下参加到湖广战事中来。
卓布剌所部,正是张守言为大西军寻来的掘墓人。
西域各部战士,发出的狼啸声响遍四野,大西军士卒还没接战便胆怯了五分。
“将军,你带人先走,我们带人断后!”
部将们急忙把李定国扶上马,让他带着亲兵先逃。
可李定国却拉住了马,转向了草原骑兵滚滚而来的方向。
有人死命的拉住了李定国的马。
“将军,咱们跑了这么远,全军还剩几分力气,偏这里又是平地,哪里打得过这许多鞑子骑兵?咱们可以死,但大西王的大业却少不得您啊!”
李定国大笑出泪来。
“没有了这些军马,大西国不过是镜花水月,多我一人少我一人又能如何?诸位,今日唯有向死而生,随我杀穿对手,为兄弟们挣出一条回川的路来!”
还没等李定国聚集得更多的人马,西域骑兵便冲散了大西军大部,更多的骑兵绕着大西军各部开始飞奔绕行,时不时的切割穿插,以吃下一小块大西人马。
李定国奋力拼杀,聚集了四千余人往南退去。
但身后号角声响起,楚军强弓步骑兵整齐的阵列出现了他的眼眸中。
希翼的光彩从李定国的眼中彻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