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云初觉得自己的血好像是冷的,摸摸心脏,才发现这颗心还能跳动。
今天不一样,这颗心跳动的真的很激烈。
不为别的,只为四个背着旗子的信使一头撞进长安城之后发出来的呐喊声。
“捷报,捷报,曳咥河大捷,阵斩突厥五万,裴行俭活捉突厥王!葱岭平定!”
正在官廨看文书的云初觉得心头跳的厉害,再次凝神倾听。
“捷报,捷报,曳咥河大捷,阵斩突厥五万,裴行俭活捉突厥王!葱岭平定!”
这一次云初听得真真切切的,他丢下手中的文书,打一个唿哨,枣红马就从马棚里自己跑出来了,云初纵身上马,也不用驱使,枣红马就像是知道他要去那里,从人来人往的东市上就蹿了出去。
枣红马马快,很快就越过朱雀大街上众多追逐信使的人马,他没资格拦住信使问个清楚明白,只是想跟在信使后边继续听他们带来的捷报。
“捷报,捷报,曳咥河大捷,阵斩突厥五万,裴行俭活捉突厥王!葱岭平定!”
这些话,怎么听都听不厌烦,如果可能,云初很想让这一句话永远萦绕在自己的耳边。
没有人比他更加的激动了,也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的知道,这一场大胜来的有多么的不容易。
他甚至觉得,这一场战斗是在大唐主将缺阵的状况下得到的一场大胜。
不过,历史上似乎不是这么记载的,虽然苏定方注定会平灭阿史那贺鲁,却不是这一次,更不是今年。
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云初希望这种变化是自己带来的。
狂暴的枣红马跟着信使进入了皇城,依旧跟在信使后面在皇城狂奔。
直到在宫城前被心情很好的宫卫们给拦住了,枣红马这才昻嘶一声,在虚空中蹬踏两下前蹄,稳稳地站在宫门前。
云初则羡慕的瞅着信使在宫城里纵马狂奔。
此时从宫门看过去的画面非常的好看,白亮亮的阳光正好照耀在太极宫上,像是激活了太极宫上的绿色琉璃瓦,闪着莹莹的绿光,虽然李治住在里面,云初还是觉得这个颜色很好看。
在高高丹墀之上,一个身着紫袍怀抱笏板的长须老者,正缓步走下丹墀,与那些报讯的使者擦肩而过。
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紫袍老者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他依旧矜持,步伐丝毫不乱,一步步地踩着丹墀下行。
只是原本有些佝偻的腰身挺得很直。
“诛除一个叛贼而已,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李绩怀抱笏板瞅着坐在马上片刻不得安宁,导致枣红马不断在原地转圈圈的云初。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云初本来很想认真回答一下李绩的问话,只是话到嘴边总觉得苍白,不知不觉就口占一绝。
李绩点点头道:“诗做的不错,只是,你是怎么知晓苏定方,裴行俭他们是夜袭了阿史那贺鲁?”
云初道:“白天,人家人多,他们可能打不过。”
李绩对云初的话嗤之以鼻。
“白天打不过,晚上就能打得过了?谁告诉你的这个道理?
以后在老夫麾下当裨将的时候,有仗你就老老实实给老夫在白天打,晚上就好好地休憩,胆敢在晚上胡乱行动,别怪老夫砍你的脑袋。”
云初茫然的道:“我当初努力打仗的目的就在于以后不再打仗。
再说了,我还要给长安城贴上金箔呢。”
李绩狞笑道:“你不喜欢打仗,听到胜利的消息你这么欢喜的做什么?
听到仗打赢了,你都是这副完全不能自已的模样,若是听到我军惨败,你岂不是恨不得立刻提刀去砍人?
从马上滚下来,一点规矩都没有。”
云初无奈,只好下马。
“陪老夫溜溜腿。”
云初只好跟着。
不知不觉两人竟然来到了皇城司农寺的大草场,此时新草才刚刚长出来,毛茸茸的,踩在上面很是舒坦。
“死一个老程不要紧!”
李绩踩在草地上,似乎感觉很好,还用力踩了踩。
“不中用的老驴就该早日杀了吃肉,换一些精壮的上去才能把磨盘拉好。”
“卢公听了会不会觉得伤心?”
“伤心?苏定方的两万人马完好无损的只剩下不足八千,裴行俭的三千轻骑活着回来的不足六百,单于都护府长史萧嗣业麾下八百陌刀手,力竭而亡者就有三百余人。
不算回纥人的伤亡,这一次老程回来,老夫还要问问他那些战死的孩儿们都去了哪里?”
云初小心的道:“如此说来,王文度一事是不是就可以这样揭过去了?”
李绩叹口气道:“一俊遮百丑啊,危险到极致,也幸运到了极致,曾几何时,我大唐军人作战,也到了需要依靠运气的时候了。
小子,从军吧,裴行俭,薛仁贵,你,你们三人中你才是真正适合统带大军作战的人。”
云初惊愕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英公说我是最好的统帅?”
李绩点点头道:“你比裴行俭狠毒,比薛仁贵阴险,身上有侯君集的果决,又有程咬金的圆滑,还偏偏又长了一颗软不软,硬不硬的心。
只要目标确定就会百折不挠的去达到。
所以,你才是真正适合统带我大唐大军的人。
将士们只有跟着你,才不会为外物所扰,不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进了鬼门关。”
云初摇头道:“我还是老老实实的留在长安贴金箔吧,这件事都没有干好呢,您还指望我去把别的事情干好吗?”
李绩呵呵笑道:“别以为你的逍遥日子能过多久,等老夫这些人死光了,裴行俭,薛仁贵他们出了事,你就算是不想出战,也由不得你。”
云初呵呵笑道:“到时候再说。”
李绩哈哈大笑道:“到时候,到时候再说?你先解决好论钦陵来长安理论的事情再说吧。
徐敬业是跟着你的人出去的,现在,他把人家一个好好地闺女祸害之后,还悬尸日月山,六百人的送嫁队伍也被他屠戮了一个干净。
吐蕃葛禄部,冥岩两部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战祸眼看着就要起来了。
你先想好怎么应对吧。”
对于李绩说的别的事情,云初不怎么关心,既然徐敬业假扮的是盗贼,那些事情就不能避免的会出现,他现在最感兴趣的就是论钦陵要来长安的事情。
或许,就连李绩都不会想到,就是这个论钦陵,压制了大唐军队整整三十年。
李绩见云初眼珠子乱转,而且在草地上转圈圈,心头猛地一惊,连忙道:“不可!”
云初摊摊手道:“我什么都没做呢?”
李绩怒道:“赶快熄灭你的念头,大唐与吐蕃一向交好,目前还没有到动刀兵的时候。”
云初连连摆手道:“我什么都没想。”
李绩盯着云初道:“你真的要这么干?”
云初摇头道:“我什么都不干。”
李绩道:“看样子你这是下定决心了,不过,老夫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长安。
有本事,就跟老夫交手试试看。”
说完话,李绩就气咻咻的走了,直到他走出司农寺的大草场,云初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事情,会让李绩如此生气的走了。
就算自己有一些不好的想法,他也不能因为自己还没有做的事情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好吧,云初承认,他准备抱着不能解决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的思路往远处多想了一会。
徐敬业千万,千万别给人家留下把柄。
骑着枣红马再一次来到朱雀大街上,云初发现,长安人依旧过着很平静的日子。
即便是听到了信使的捷报,也没能让他们变得欢喜起来,激动起来。
云初纵马出了长安城,枣红马一路狂飚,将速度提到了最高,以至于长安的官道上的人们只看到一道红色的影子后,就开始吃土。
立马灞河河堤,云初心绪难平,枣红马也气喘吁吁,云初抽出腰间的唐刀,奋力投掷了出去,只见唐刀在半空中盘旋着,最后咬在一颗大腿粗的柳树上。
他跳下枣红马,从柳树上拔下唐刀,随即,这棵树冠很大的柳树就轰然倒地。
灞桥上的行人纷纷投来厌恶的目光,虽然折杨柳送别是长安人的习惯,但是,也不能把这里的柳树给砍了呀,真真是不为人子。
云初早就过了羞耻心这一关,见一家送别的人群中,有一个美艳的歌姬正在弹奏着琵琶。
周围还围着一群人似乎在准备做送别诗呢,从桌案上写的那么些字来看,已经写了不少。
云初激动了一早上,午饭还没有吃,见人家桌案上有不少的糕点,就弄了一根柳枝,胡乱插在一个中年人的衣襟上,然后就来到糕饼桌子跟前,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众人纷纷询问主人此人是谁,主人摇头表示不知,可是,云初身上穿着官袍,以及凑过来一起吃食物的枣红马都说明,这个人不是普通人。
云初吃了不少的糕饼,见桌子上还有酒,就一起喝了,最后见那个歌姬脸蛋红扑扑的甚为可爱,就抱着人家用自己满是点心渣的嘴巴重重的吻在人家的樱桃小嘴上。
就在歌姬羞愤欲死,有人摩拳擦掌准备教训云初这个登徒子的时候,就听云初弹着手中闪亮的唐刀唱到。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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