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这个东西只要棉桃开始绽放,那么,每日都会有棉桃绽放,直至棉桃开尽。
两万六千亩的棉田进入了收获季节,这就导致长安,万年两县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
两县的官员,吏员都清楚,今年只要把棉花事情处理好,那么,两县就再无大事,因此,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一时间,长安城中到处都是晾晒的棉花,几乎让长安城变成了白地。
于是,有诗人曰:金秋玉立喜田丰,一片冰心自暖融.
莫道花开如雪海,人间有我免寒穷。
又有诗人曰:银光点染兆年丰,万顷星摇似雪融。素裹群芳谁竞暖,轻身入被万事隆。
因为棉花是云初种的满世界都是,所以,他不好作一首跟棉花有关的诗来吹捧自己。
这让长安人都觉得遗憾之余,又钦佩大唐著名诗人云初的高风亮节。
就连李治都对云初这一番低调行为表示满意,觉得那一日在棉田跟云初说的话,这个二百五还算是听进去了。
其实,只有云初自己清楚,满大唐的诗人里面,就没有写过任何一首跟棉花有关的诗。
李白没有,杜甫没有,王维没有,孟浩然、皇甫冉、王昌龄、贺知章、王之涣、李颀、崔颢、顾况、元稹、刘长卿、岑参、邱为、高适这些人都没有作过任何跟棉花有关的诗。
没有这些人的才学来打底,你让他如何作出一首好的棉花诗来呢?
自己作?开什么玩笑,信不信温柔看过云初自己作的诗能笑得脱肛?
所以,这个时候必须低调,且必须将低调进行到底。
自从棉花收获之后,刘仁轨的工作重心就从长安县转向给事中这个职位了。
所以,关于棉纺织作坊的事情只能由云初来代行。
云初很不愿意参与到军品供应中来,因为这事做好了,就是大功劳,可是呢,事情做不好,又是泼天大罪过。
而军中的人最是难缠,如果打了胜仗,你就算是供应黑心棉给他们也是大功一件。
如果他们把仗打败了,就算你把最好的棉花,最好的寒衣给他们配备上,他们也会从你的冬装上少了一枚扣子的事情,把战败的罪责推给你。
而大唐朝廷,对于前线的将士最是宽容,在战时,无论如何都不会怪罪他们的,只会认同前方将士们的看法。
就是因为你后勤供应的时候,在将士们的寒衣上少缝了一只扣子,才导致兵败的。
然后,后勤的官员被砍头,被罢官,被降职,甚至连累全家的事情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想想都觉得害怕,遥想东汉末年,曹操军中缺粮,军卒吃不饱饭,人心不稳,曹操麾下的粮草官死的多惨啊……曹操一句‘借你人头以安军心’就真的把粮草官的人头借走了,之后,再没有还回来。
而大唐的这些名将,宿将们,跟曹操基本上是一路货色,从李绩开始一路下来,都喜欢借东西,而且都是借完不还的那种人。
比借更可怕的是抢,棉花里面的棉籽都没有剥除干净呢,长安十六卫的副将们就已经来了十一个。
另外五个副将之所以没有来,是因为来的是大将军。
棉纺工坊本来已经被定位为军事单位,闲杂人等一旦靠近就会被砍头,不看别的只看守门的身着皮甲的军卒,普通百姓看了你害怕,绕的远远的。
可是,面对十六卫的大将军跟副将们,他们只有挨马鞭的份。
兵部侍郎的爱子杨英,是一个嘴甜,惯会见风使舵的好手,当云初看到他脸上有鞭子抽过的痕迹,还不止一条,还跌跌撞撞的往他在棉纺工坊的公廨里跑。
云初第一时间就打开后窗,再纵身跳上高墙,从后墙位置上跳墙逃跑。
李治最近精神很好,因为经常要带着巨熊溜达,所以也被太阳晒的有些黑了。
人虽然黑了,但是,精神却是难得的好,所以,看起各地的奏疏的速度就很快,仅仅一个上午,就已经处理了大部分积压的奏疏。
午膳端上来的时候,李治的两只手都不曾安静下来,右手拿着筷子喂自己,左手时不时地拿起餐桌上成块的肉食,在清水里涮一涮,再喂给巨熊吃,因为听兽医说,巨熊吃多了盐会掉毛。
以前的时候,李治每一餐都会剩下很多的饭食,现在不会了,每一次都能把端上来的饭菜吃的干干净净。
宦官伺候李治洗漱,宫人给巨熊擦拭爪子跟嘴巴。
就这这个时候,黄门禀报说,万年县县令云初叩阙。
李治往嘴里含一口温水,咕噜噜的漱口后,把水吐掉,冷笑一声道:“宣他进来。”
不大功夫,云初就跟在黄门身后匆匆进来了,向皇帝施礼后立刻道:“陛下救命啊。”
李治笑道:“朕曾经听流言说,云卿曾经在突厥百万军中杀了一个七进七出,阵斩突厥悍将无数,怎么,也有被人追杀的时候?”
云初道:“陛下知道是流言,还拿流言来笑话微臣,不过把话说过来,如果是敌人,微臣自忖还有跨马提枪上阵杀敌的勇气。
现如今来的是我大唐十六卫的兵马,两个公爷,三个侯爷,伯爵,子爵,男爵无数将我纺织作坊围困的水泄不通,微臣只好跳墙跑到陛下这里来求救了。”
李治皱眉道:“原先是怎么安排的?”
云初拱手道:“先左武卫,接着是右骁卫,各自配发寒装一万,余者,就要等到来年三月以后,才能陆续配发,且数量不多。”
李治道:“既然已经拟定了章程,就按照章程执行就是了,来找朕又为何事?”
云初苦笑一声道:“十六卫的军法已经蔓延到了棉纺织作坊,再不找陛下救命,微臣很可能会成为大唐第一个被军法五马分尸的文官。”
对于云初的夸大其词,李治毫不在意,淡漠的道:“朕听闻你与十六卫主将的交情不错,想必不会被五马分尸的吧?”
云初连连摇头道:“这些人翻脸不认人,平日里有酒有肉,自然以兄弟相称,一旦牵涉到军务,他们就变了一匹匹的饿狼,微臣这一百来斤,经不起撕扯。”
李治把身子前倾瞅着云初道:“你想让朕怎么帮你?”
云初立刻道:“请陛下把刘县令还给纺织作坊。”
李治忍不住笑道:“还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怎么,你怕被那群人五马分尸,就不担心刘卿被那些人五马分尸吗?”
云初摇头道:“别人,微臣信不过。”
李治讥诮的道:“就像你非要在万年县悯孤院里查出来一个贪官的举动吗?”
云初偷偷看一眼皇帝低声道:“微臣总觉得除过微臣,别人见到悯孤院里的那群弱小之人,就会忍不住欺负一下,而万年县这两年对悯孤院的投入共计一千一百六十贯钱了,财帛动人心不说,而那些孤寡是最好被拿捏的。
所以,微臣就想找出来一个贪官,狠狠地惩治一下,以儆效尤。”
“继续弄成白骨,再用铁丝串起来交给太医署的郎中们用来练习捏骨?”
“无此,不足以震慑恶人。”
“云初,你这样当官不行啊,你是一县之长,多考虑大事,少管一些琐事,还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莫要为这些小事浪费光阴。
如果,你谁都不信,你就不会有部下。”
云初拱手道:“万年县不大,微臣能顾得过来,陛下治理天下的时候,考虑的是提高大唐治理能力能达到的最高的高度,微臣治理一县,考虑的是提高大唐治理能力的最低高度。
陛下可以明见万里,将目光,雄心放在一年,两年,十年,乃至千秋万代的上。
微臣决不能明见万里,必须将目光放在当下,明日,后日,最多一年以后。
否则,我大唐的治理就会出现一个空档,这个空档如果无人管理,就会为贼人所趁。”
李治听了云初的奏对,竟然站起身,围绕着云初转了一圈道:“还算有些见地,看来朕称你为二百五,确实有些冤枉你了。
刘仁轨不能回去,你说说看,还有你看的上的人吗?如果合适,朕就让他替你去纺织作坊被五马分尸。
另外,朕觉得很奇怪,纺织作坊明显是一个可以让你升官更快的好路径,为何到了你这里却弃若敝履。”
云初转过头瞅着连绵不绝的亭台楼阁道:“陛下忘记了,微臣此生最大的心愿是给长安贴上金箔,长安府尹才是微臣此生最大的终极追求。
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没有人能在这段寿命中把所有的事情都干好。
所以,微臣希望,以后依靠这座长安城来进史书,进庙堂,进先贤祠。”
李治点点头道:“也算是矢志不渝吧,你年轻,朕也年轻,我们君臣有的是时间慢慢的相处。
只要你矢志不渝,朕也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去吧,回你的万年县衙,朕会另外派人进入棉纺织作坊。“
云初用期望的目光瞅着李治道:“不知陛下选派何人进入棉纺织作坊?”
李治讥讽的道:“怎么,又不愿意撒手了?”
云初正色道:“启禀陛下,棉纺织作坊目前看规模不大,但是到了明年,关中种植棉花的土地将会增加十倍不止,五年后,百万亩棉田将会彻底改变关中种植桑麻的种植习惯。
十年之后,百姓身上的麻衣,将会被棉布所取代,如此庞大的一门营生,陛下要派遣一头猛虎守着才好,如果没有猛虎,也至少需要一头猎犬来看门,如果派去一头猪那可就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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