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九十四的腿保住了，虽然一个月内不能使力，可已经脱离了危险。

只是他还睡着，而此时，已经到了第二日。

密九十四做了一个梦，那个一切变故的开端，与姐姐的最后一面。

父亲在写完《太平天起》前，那段还算无忧的幼年时光。

“师父，你说我姐最近怎么经常不回家啊？”

“这些事你不必知晓，反正以后你会知道的。”

随意敷衍着小徒弟，李清风也开始为现在的局势堪忧。

王家已经败了，现在的他们顶着王姓，已经十分危险，这徒弟他还挺喜欢，还有王语安，那是他毕生唯爱。

他是个很懒很懒的人，但在王家这事上，他不得不拼尽全力，求一个藏字。

李家，奇门堂，李问仙正站在墙角，听着隔壁房间父母对于王家人安置的安排，是走？是留？

原本恩爱的夫妻在这件事上第一次吵架，可偏偏都是对的，还小的问天自然不懂，可他哥哥明白，所以他便跑出堂口，去找他哥。

刚与小徒弟上完早课，两人正一起去往墨守居，王语安在其中练字，他们都有些想她。

小问天此时在上早课的地方扑了个空，又紧跟着跑去墨寻居。

墨守居，是个适合修身养性的地方，堂内种有荷花，在写字台前，挂着一排名师的画作。

由于是早生胎，王语安身体羸弱，不能在过于嘈杂的环境里待很久。

王家医师推荐她到李家，而两家父母正好相识，且算是不错的朋友。

于是他们一家就此定居李家，对她而言，自五岁起，便在这长大，虽是借住，却已经当成家了。

而且这里有着，她无法割舍的，以微薄之躯也想争取的人。

李青风走进了墨守堂，小徒弟被留在外面，他们之间，有些事需要单独谈。

“父亲还是倾向于让你们离开，与王家的大部分人一起，母亲则看在宋姨面子上，想让你们隐姓埋名藏在李家。”

李清风揽着王语安细腰，在耳侧吐着热息说道。

放下手中的笔，转身在他唇边点了一下，两人紧紧拥抱着，直至王语安想好了并非出于本心的话语:

“你父亲的选择是对的，隐姓埋名这条路风险太大，而我绝不想，也不许，你有任何危险。”

推开怀中爱人，她……虽心痛，却也是为自己，为亲人，为所爱，选择了他最可能活着那路。

李清风并未纠缠，只是在她身旁看着，无言陪伴。

门外的小家伙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总是觉得心口很闷，想要大声呐喊，却又不知要喊什么。

小问仙跑了很久，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可他还在跑着，甚至更快了。

他感觉，要是步伐慢了些，就会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难以言喻，索性不去想。

墨守居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李清风从墨守居里走出，面上云淡风轻，可内心中的波涛汹涌，又有谁能明白。

或许，她对自己的情感不过是依赖，可彼此之间那瞬心动，现在真的……很痛啊。

奇门堂，李天阙和薛小婉争论不休，直至，李清风带着小问仙踏了进去，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薛小婉抱起自己的小儿子，李清风则站在父亲身旁。

“王家人要走，便让他们走吧。”

“清风，在语安那碰壁了吧，这也是她和你讲的。”

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薛小婉自然知道他的性子，只是他还不知道，语安瞒着他那事。

“王家人不能走，尤其是语安，她那身子受不了途中奔波，再说，她不是一个人了。”

惊讶之余，李天阙用手肘轻轻碰了下边上的大儿子，挤眉弄眼，好小子，下手真快。

“那这样，便有理由了，得委屈清风了，去你岳父面前跪着吧，看在这个孩子的面子上，他应该会松口。”

不得不说，作为有着莫逆之交的朋友，李天阙还是很了解对方，更是知道其想要做什么，只是……不敢点明。

王洪岳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婿，心里的确软了，他不应剥夺儿女做选择的权利，更应鼎力相助。

墨守居，王语安正教着自己弟弟练字，那头飘逸长发随风而起，乱了型，也乱了某人的心。

“师父。”

小徒弟比他姐姐更先跑到他身前，看样子是被练字这事不算上心。

“你先出去玩吧，我和你姐姐有事要聊。”

小家伙看着姐姐点了头，在出门前，天真无邪说道:

“师父，以后……我是不是要叫你姐夫啊。”

“咳咳，快些出去吧。”

被赶出来的小家伙去找自己玩伴了，独留着王语安在那羞红了脸，可小家伙知道，姐姐看到师父那一刻，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只是……今后还会不会相见呢。

“我与他们商量好了，李家的确不适合藏人，最近另一脉的动作越来越大，我怕他们为了夺权，对你...你们动手。”

“薛姨讲了吗？也对，毕竟也没想一直瞒着，我要去哪呢？”

“秦地，薛家，那些家伙的手还伸不进去，我与你同去。”

王语安知晓自己的归处，从王家败的那一刻起，善终便成了奢侈。

所谓的王家主脉来人，也不过是逃亡人群中，自认高人一等那些人罢了。

“你弟弟不会和我们同走，李家庇护一个小孩子还是能做到的，他身份再如何尊贵，无人知晓，便是安全。”

“我能与他们告别吗？”

“岳父知晓此事，并且他也会和我们同一时间出发，替我们分担一些探子。

至于我徒弟，他远比你想的聪慧，好歹也是我带出来的，对于这事，他应该早有猜出。”

告别，她便再与这里无关，父亲此去定不会回来，留弟弟一个人在这，她……是个不称职的姐姐。

“多久出发，我想在走前，多陪陪我弟。”

“明日，越早越不易被察觉，只是对你们来说，这点风险值得。”

这与其说是梦，在半空中，密九十四意识清醒，入梦那刻，他便出自本能地知晓这是由他的过去所编制的梦。

想要接近王语安的瞬间，梦境立即显出破碎痕迹，他便不敢，只能看着……往昔重现在眼前。

是对，是错，自有后来人评判，此刻的他，那个经历了一切的后来人，对其说出一句极具思念的话语:

“姐姐。”

跟随着王语安的步伐，半空中的身影只敢远远眺望，一别就是十几年时光，连近看都做不到。

虽然知道结局，但这有些特殊的梦境便是知晓其中细节的关键，他未曾亲眼见过的事，会出现吗？

会。

跟随着出发的越野车，他见到了一切，离开李家的缘由，看着仇人在眼前却什么都不能做的无奈。

还有，那个，雨夜里，抱着爱妻恸哭的清风，梦境在那一刻终止。

醒来的密九十四，他的主子守在床边，趴在床上已经睡着。

天色很晚，而他未有一丝睡意，从那一日起，李清风这身份随着王语安一同消失了。

他也会有这样的结局吗？这份失败者的无奈。

明日，去见师父一面吧，薛家养子…李家清风。

抱起洁玉程放在床上，为其细心取下发簪，再盖上棉被。

月下，问仙居的牌匾前，密九十四看着那幅题字，曾经失去的，已经慢慢找上他。

过去那些人，伴随着回归的情感，聚成一滴泪，滚落到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