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是想爆粗。薛牧是能轻易杀的?且不提众所周知的星月宗暴走,也不提薛牧和慕剑璃的关系和这次立下的功劳,就当姬青原不知道。光说他是问剑宗典礼贵客,你在剑州境内谋刺就是恶狠狠地甩问剑宗的耳刮子,问剑门下再不爽薛牧都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邀请贵客莅临典礼结果被别人宰了,问剑宗在江湖上怎么见人?本来自然门狂沙门的态度就已经非常恶劣了,你这么玩是想彻底逼得问剑宗自然门狂沙门星月宗四大强宗携起手来造你的反?魔门六道之盟还不知会是什么反应呢,刚推举一个盟主就被你宰了,是彻底当我们魔门没点脸皮的?即使是朝廷内部都会有看法,薛牧再怎么奇葩也是挂着朝廷爵位职务的,你皇帝派人刺杀?当体制是什么了?到底是什么脑回路才会促使姬青原下这样的决断?可若说反而站在薛牧一边的话……以后在朝廷就真没法过日子了。宣哲憋了老半天,从牙缝里憋出一句:“我们不管,六扇门可不是做谋刺之事的!薛牧这次没带洞虚,他们要杀自己去杀,杀不了是他们无能!”
随从领命退去,宣哲转头看看,还能看见薛牧的身影在远处左顾右盼地似乎在找人。他叹了口气,还是传音说了一句:“薛总管归程小心。”
远处薛牧的脚步顿了顿,摆摆手示意知道了,继而大步去远。便是宣哲不说,薛牧早就知道李公公奉命来杀他了,大约就是在归程时。他甚至猜得到李公公大张旗鼓的联络六扇门,就是想把风声透给他:“我来了。”
宣哲愿意这么提醒一句,心中倾向已经挺明显的了,确实无法苛求更多,薛牧已经很满意。宣哲今天故事讲了一堆,其实主题一直不怎么明确,意思是藏着的,不便明说:他有了点自立门户的心思,想看看薛牧是什么看法。薛牧听出了弦外之音,但没有支持,还是劝他继续留在六扇门。一来他看出宣哲只是个模糊的念头,甚至只是个潜意识而已,不会因为别人说说就坚定了这个念头。自己贸然建议他自立,搞个不好反而被认为用心险恶就真是犯二了。二来,他也觉得六扇门不该再有这样的大变故,否则六扇门真要彻底失去任何牵制协调的能力,整个天下乱七八糟,并不是他所希望看见的,也不符合星月宗目前的方向。三来……他也真的很不想看见夏侯荻绝望痛苦的神情,也不想看见一个磊落豪雄之士被人视为走到哪里反到哪里的二五仔。薛牧的劝解,也真打消了宣哲本就模糊的想法。同时宣哲也能看出薛牧在这事上没太大私心,真有私心的话应该怂恿他自立,他星月宗为后盾提供各项支持,这对星月宗的好处不言而喻。薛牧没有这么做,反而劝他秉持大道而行,这让宣哲好感大增。对比一下姬青原……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薛牧暗自琢磨应对刺杀的问题,其中考虑得更多的反而是怎么让李公公交差。一路沉吟着走到半途,忽然在一处断崖边看见了罗千雪。这丫头呆愣愣地站在崖边,看着地上的什么东西,看似痴了,连雪花都忘记运功抵挡,飘了一头秀发如雪。大雪之中,千仞悬崖,背影看着很是独单萧索。难得看见这丫头有这种气息……薛牧奇怪地走了过去,地上却是两只大雁,一只胸腹有明显剑创,一只脖颈折断,看似都已经死了有一阵子,雪花已经覆盖了半身。“你这是……什么情况?”
罗千雪愣愣地转过头,看见是薛牧,用手比划着,结结巴巴解释:“两只雁儿飞过去……一只误入护山剑阵,被剑气穿心……另一只、另一只……”“另一只盘旋悲鸣,撞崖而死?”
“公、公子怎么知道的?”
薛牧默然,轻叹道:“情之一字……就是这样的。”
“公子……我好难受。”
罗千雪眼眶红了:“从来没试过这么揪心的滋味……”“你啊……”薛牧忍不住拂去她头上的雪花,柔声道:“所以我喜欢你们这些还没被江湖染黑的小妖女,心中还有最动人的纯真和感性。看你当初读白发魔女传,染白了头发,我就知道了。”
“我……”罗千雪呐呐地不知道怎么说,明显心情并没有缓过来。“现在知道以前嚷嚷的公子双修吗,以及那激动的亲吻,其实都不是那么回事了吧?”
薛牧继续掸去她衣襟上的雪花,低声道:“以后也别嚷嚷要和谁双修了,别真等到了有生死相许的人,空留后悔。”
“生死相许……”罗千雪喃喃重复着:“原来真是有的。”
“雁犹如此,何况于人?我们把它们葬了吧。”
薛牧蹲下身来,拨开积雪,用力在山石上轰进一个坑,把两只大雁同穴而葬。罗千雪也蹲下来埋土,一边低声道:“人道公子好色,其实是有情人。”
“我不敢自居有情人……但我能为它们留下有情诗。”
薛牧站起身来,左右看看,折了一支树干,“唰”地张开折扇破为两截。又收了扇,用扇尖在截面上飞速地刻字。罗千雪好奇地探头去看,越看就越是痴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下半阙有典,薛牧没往下写,庄重地把这片树干插在土丘上,行了一礼。“走吧,傻丫头,不是特意嵌上你的名字。”
罗千雪“哦”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返回,一步三回头地去看那木牌。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罗千雪觉得,虽然公子说了不是特意,可恐怕今后在自己每个孤独的夜里,这句话都会缭绕在心中,永远也挥之不去。和剑璃闲聊的时候,她好像红着脸说过,公子当初是用了几句诗撩她的,自己还觉得诗这玩意能撩什么人啊,大家都不太注重这玩意的不是吗?可今天真真切切地见识了一回,果然堪比媚功,恐怖得很。这种奇怪的感觉,心跳得特别快,都不敢抬头看他的背影……以前成天嚷嚷公子双修吗,明明想把他扑倒在床上也从没有过这样的心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