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所有重臣包括姬无忧和刘婉兮,围拢在姬青原床边,每个人都脸色铁青。夏侯荻两眼通红,没有泪意,只有无边的愤怒。如她对薛牧说过的,无论姬青原对她有些什么不好的用心,她自小总归是在姬青原养育下成长,姬青原对她并不差,有过真正的父女亲情。姬青原是她的父亲,无论是生恩还是养恩,都无法磨灭。姬青原中毒,她始终在追查,一无所获。看得出刘婉兮和李公公并不想查……或者说他们可能如薛牧一样认定是姬无忧了……倒不是她绝对信任姬无忧,而是这种事情需要证据,不能凭揣测不是?所以她依然孜孜不倦在调查。可内宫之事,刘婉兮李公公不想查,她六扇门无人配合又能查什么,是真的无能为力。查不到下毒者就算了……到了如今居然被刺杀……看着生机尽绝的姬青原,夏侯荻银牙紧咬,浑身都在发抖。相国苏端成正在怒叱李公公:“公公隐藏得好啊,星月魔功,天人如一,想不到我们大内总管竟是星月嫡传!”
李公公面无表情:“相国这话就好笑了,申屠罪扣黑锅的乱喊乱叫,相国就直接当真了?倒好像相国和申屠罪有过什么交流似的。”
苏端成怒道:“薛牧联盟魔门,天下皆知,星月灭情联手弑君还有什么可赖?”
李公公淡淡道:“薛牧联盟的是六道,其中正好没有灭情道。”
苏端成冷笑道:“谁知道呢?我这里可还有证据。来人!”
随着话音,门外几个侍卫抬了一人进来,众人转头看去,却是成了植物人的姬无用。李公公眼皮都不抬:“这是何意?”
苏端成淡淡道:“雍王被薛牧所害,脑中被毒气所毁,不能动不能说,但不代表他没有听觉和记忆。只消搜魂探查记忆,便可知曾经有三个人在他床榻边上,密谋什么借种……”李公公眼皮一跳,刘婉兮眯起了眼睛。气氛一时安静,没有人去搜魂,但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苏端成敢这么说,那是绝对不会有假。三个人,借种……是谁?不用问也知道。一片静默中,刘婉兮淡淡开口:“相国倒是有趣,居然会去搜雍王之魂,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本王无意察觉,不是刻意搜魂。”
姬无忧淡淡道:“父皇中毒之后,本王从来不去探视母妃,也从来不和二位交集,便是因为本王从来就知道凶手是谁。只是为父皇安全计,不敢轻易揭发……可如今父皇已逝,二位该露出真面目了吧。”
众人窃窃私语,都有些悚然。无论姬无忧是为什么去搜姬无用的魂,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事实是否如此?刘婉兮和李公公对视一眼,心中平静。薛牧心心念念作为最大假想敌的人,果然不是好相与的,看似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动,其实他什么都有数,只等着用在刀刃上,发动致命一击。但他们也并不紧张。李公公堂堂洞虚,在这里是无敌的,至少要带着刘婉兮跑路一点都不难。而刘婉兮垂帘数月,自有气度,早已不是轻易惊慌失措的人了,更何况……她没借种,这种话完全可以撇得一干二净。“本宫不知雍王听见的对话三人是谁,想必雍王目不能视,谁也可以在他耳边瞎话,自称是谁那就是谁,何以为证?”
刘婉兮淡淡道:“要说本宫暗谋,那借的种在哪里?太子倒是抱一个出来给本宫瞧瞧。”
姬无忧笑笑不语。陈乾桢开口道:“贵妃并无孕相,此事无稽。”
医圣开口,众人都吁了口气,不管姬无用听见的是真是假,反正没有借种,这事就不成立。刘婉兮深深庆幸薛牧始终没有采纳借种建议,否则被这个杀手锏一搞,就全完了,而眼下起码还能交待得过去。李应卿皱眉道:“这事情往贵妃身上拉扯没什么道理。小儿皆知,唯有陛下抱恙,贵妃方可垂帘。陛下驾崩对贵妃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呢?”
苏端成缓缓道:“奉了自家总管之命,再不甘愿也得做吧。”
刘婉兮柳眉倒竖,戬指道:“本宫身无修行,举世皆知,苏相非要把本宫往魔门身上扯,是何居心!”
苏端成笑笑,别人不知道,只要有人知道就行,自然会有所想法。众人都没有意识到,姬无忧一方的人这般咄咄逼人,连姬无用都搬出来了,自然而然的就会让所有人的心思凝聚在到底是不是刘婉兮和李公公,是不是薛牧的安排,最多就是证据究竟铁不铁的问题,根本就没有人去往本该得益最大的姬无忧身上想一想。这就是目的。李公公看得出来,阴恻恻道:“本座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本座想弑君,早就能弑了,何必等到现在?倒是有些人勾结灭情道,意图把污水往本座身上泼,怕是掩盖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苏端成冷冷道:“有些证据很容易,不知道李公公可敢受在座诸位全力一击?”
“本座凭什么要受一击,你苏端成给本座打一巴掌试试?”
眼见陷入无止境无证据的各泼污水互相扯皮,夏侯荻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够了。”
夏侯荻木然开口:“申屠罪泼污水的乱喊乱叫不可为据,雍王记忆也可能是有人做戏,这些事情慢慢调查。当今之急,是发布天下讨魔令,集合正道朝野共诛灭情道,而不是在这里互相找麻烦。”
姬无忧立刻道:“总捕说得是。”
夏侯荻看了影卫统领雨清晨一眼,淡淡道:“李公公护卫不力,撤除大内总管之职,回归供奉堂主事。雨公公负责宫中事宜,准备操办典礼。”
雨清晨小心问:“什么典……”相国苏端成开口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自然是太子登基大典。”
夏侯荻勃然大怒:“本座说的是丧礼!”
姬无忧柔声道:“自然该先举丧,登基之事容后再提。”
好几人都赞道:“太子有心。”
夏侯荻心下舒服了几分,嘶哑着声音道:“你们先去操办吧,我为父皇守灵。”
重臣们各怀心思,慢慢散去。夏侯荻木然站在姬青原床边,纤手死死捏着刀柄,手背尽是青筋。刘婉兮站在她身边,没有说话。“不是你。”
夏侯荻低声道:“无论是薛牧还是你,都不会自己毁掉垂帘的大好优势。”
“当然不是我。”
刘婉兮平静道:“我比谁都希望你父皇活着,薛牧也对你说过好几次了对不对?”
夏侯荻沉默。薛牧曾经的言语回荡在耳边——我只会希望你父皇活得好好的,而你的兄弟们则未必。刘婉兮道:“太子做事从来不露痕迹,他用的是申屠罪,是魔门……再加上所谓姬无用脑子的记忆……天下人都只会陷入在薛牧是否主使的猜疑里。他的得位倒是大势所趋,正得不行,谁都不会去想他的问题。”
夏侯荻还是沉默。刘婉兮看着她的侧脸,知道无论天下人怎么疑心薛牧和她的问题,至少夏侯荻是真的对姬无忧起疑了,这是薛牧不断在她耳边灌输的结果。太子一天没登基,就一天还有变故。真正能左右皇位更迭的人并不多,而夏侯荻身为公主、六扇门总捕,恰恰是最重要的影响之一,朝廷三宗这样的中立者多半也是看着她的倾向行事。所谓得夏侯荻者得天下,就连问天都看得出来……一旦夏侯荻真正起疑,姬无忧这登基,或许仍有变故,可不是那么大势所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