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原本这些礼就是送来给我家姑爷的,你若是如此,那奴婢只得去请示咱少奶奶和姑爷,看要不要人家再写明一礼单补上。”
春染这话虽是如此说,心里却是没有半分底。苏婉儿是绝不会叫春染把这些好礼拉回三房去,倚在门边叉腰冷笑,说道:“你不过是个下人罢了,你家主子尚没说什么,你到是在这里先欺负咱四丫头不懂事了。”
春染气得脸色犯红,怒目道:“大少奶奶是什么意思,奴婢怎地就欺负人了,莫不是咱主子的东西由着人抢了去,那才是合了某些人的心思,又或者咱主子被人欺负这才是常理不成?”
她说到这儿又朝苏婉儿一福身子,问道:“大少奶奶,四姑娘与咱少奶奶交好,你说这话儿是何用意?再说了,奴婢不过是来问清楚,这人情往来都是咱主子自个儿掏的真金白银,人家送来的年节礼混到了公中,这做下人的就不该替主子分忧,不该把这事儿捋清楚吗?”
苏婉儿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心中暗恼这木柔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嘴上却回道:“哟,即然是入了公中,那便是公中的了,即然不曾送到你三房,自是你三房不该得。”
春染却是冷冷一笑,说道:“奴婢算是瞧出来了,原来大少奶奶拦住奴婢不与四姑娘对帐单,打的就是这心思啊,那也成,四姑娘,不若这单子等奴婢请示了咱少奶奶再来,奴婢原想咱少奶奶还自个儿掏腰包忙这祭祀之事,不曾想,大少奶奶却是想劫了胡去,这也到罢了,左右是那些人礼单子没写清楚,不如容奴婢禀明了姑爷,且打发人去那些人家说明一声,到时再来取这些年节礼,省得有些人眼热得紧。”
杨绢儿现在正想巴结着木柔桑,哪里容得了苏婉儿坏她的事,在一旁冷言道:“大嫂子这是闲得慌吗?今儿早上伺候黄姨娘的小丫头来说,她早上有些不舒服,据说是吐得利害,咱哥也去那头瞧去了。”
春染虽不曾嫁人,却也听出杨绢儿话里的意思,明白着就是想赶人,她拿帕子捂嘴笑道:“唉,这年节里越近,这府中越是添了喜气呢!”
府中谁不知苏婉儿最近到处烧香拜佛,还弄了些那不知什么东西捏的药丸来吃,就这么瞎折腾,也没瞧见她的肚子鼓起来。杨绢儿到是没听出春染话里的讽刺,接口道:“可不是么,听说三叔家的堂嫂有喜了,今儿早上府里才得了喜讯,咱祖母可是老高兴了,还叫人给送去了压命的玉观音,只叫堂嫂好生将养着。”
“这么说有三个月了?”
春染感到十分意外,一般头三个月是不兴说的,说是小娃娃刚来,怕太闹腾了惹娃娃不高兴又走了。杨绢儿无所谓地说道:“可不是么,我娘还念叨着,三叔家都添孙子了。”
春染听了也不作多想,苏婉儿听了却是如同耳边炸雷响,一时满脑子都是那个堂弟妹有喜的事,再也顾不上为难春染,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出去。“我呸,往日瞧着是个好的,不成想居然起了这等子歪心思,等晚上,我定要把她的心思告诉娘去。”
杨绢儿因为苏婉儿的话,差点坏了她与木柔桑的关系,心中十分恼恨。春染却是不敢接这话,只是立于一旁轻笑,因苏婉儿离去,不再有人闹事,她又重新把单子拿了出来。杨绢儿心里也有些不舍,那些个吃食,绫罗绸缎便罢了,她偏瞧中了里头的一对前朝的喜鹊闹春水点粉桃枝观音瓶,那粉嫩的红色再搭上那照见人的白瓷,越是瞧越是招人喜爱,若是能摆到她屋里那才好。她心中舍不得那对瓶儿,这办起事来便有些墨墨迹迹,春染不解她是何意,只当杨绢儿生得娇气,办事也是拖拖拉拉。“咱小嫂子可在家?”
杨绢儿柔声柔气地问道。春染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姑娘不会是得了脑惊风吧!嘴上笑道:“回四姑娘的话,今儿咱主子一大早就起来忙得脚不沾地,奴婢出来时刚睡下呢!”
杨绢儿有心想向她打听木槿之以前的事,又不知如何开口,在那里犹豫了半晌,方才小声道:“听说小嫂子小时候还得自个儿下地?”
“听谁说的?我家少奶奶那时还小呢,再说了,咱少奶奶过世的爹爹是秀才,小时候便是过得甜日子,只是待老爷过世后,日子才没那么好过,咱少奶奶小时虽过得清苦了点,可打小就没下过地,便是咱少爷也只是有一些刨了两三下地。”
春染被她勾起了话匣子,她也想起在小山村的日子了,那会子她和春意两人只是单纯地想伺候好娇娇柔柔的主子,哪会想到从那小地儿到了京城里生活,便是她家兄弟来信,话里话外都透着羡慕,还问她伺候的主子可还要添人,想想心中便烦躁。“哦,原来木家哥哥还这么能吃苦,真是没瞧出来。”
杨绢儿就着她的话往下又问道:“想必你们在乡下那地界儿,定是与我们这些京城姑娘玩得不一样吧。”
还好,她现在的心思都系在木槿之身上,到是没说出那着三不着两的话来。春染见她好奇,心道:这四姑娘往日也不知怎地就瞧不起她家主子,今儿正好跟她说道说道。便与杨绢儿捡了些在小山村、县城,以及到了蜀州城所发生的一些趣事,都一一道与杨绢儿知道。“难怪我祖母时常说哥哥不长进,比起木家哥哥来,真的是不值一提,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哪里受过那些苦,到是不曾想,原来那木家哥哥会武艺啊。”
杨绢儿听到了许多木槿之的事,到是越发觉得这人儿难得,即然是个会疼妹妹的,那一定也是个会疼……思及此只觉耳根子烫得利害。两人又闲扯了一阵,那些去盘点把那批混进公中的礼都捡出来的婆子,在忙了半晌后终于把那些礼都挑了出来,又请了杨绢儿与春染去划押,杨绢儿瞧见那对观音瓶实在是有些不舍,可是碍于木槿之的原因,她又不得不眼睁睁地瞧着春染招乎婆子们把这些东西收好,再另找了几个婆子来,一并把这些东西都抬去了桂院。春染先谢过了杨绢儿,又办好了这差事,心中越发欢快,便快步往桂院赶去,到是不曾留意杨绢儿那肉疼的表情。她刚行至桂院门口,春意便站在廊下朝她喊道:“你这是去搬家了么?整地叫那些婆子抬了几个来回?”
春染抿嘴一笑,觉得自个儿把这事办得极妥当,也不回答春意,到是先问道:“少奶奶可起来了?”
“这般子闹腾,能不起来么?刚才还在问你可回来了,你还是快些进屋去回了话再说。”
春意拿着册子行至西厢房开了库门,又叫了小丫头来给她研墨,每登记一件便另叫人收好抬进屋内。再说春染进了屋,见木柔桑正倚在熏笼前翻着帐册,笑道:“奴婢可是闹着少奶奶了。”
木柔桑也不抬头,回道:“行啦,回头自个儿去春意那里领赏,我说春染啊,你该不会是思嫁了,想着法子在我面前晃,好诓多些银子去。”
春染知她是在打趣自个儿办事越发利害了,解下身上的短斗篷,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她的脚边,就着火盆子驱寒,打了一个冷颤后方才说道:“少奶奶,奴婢可不就是瞧着你那些银子都放在那处长霉么,诓了去也好买几尺布给自个儿裁两件新裳。”
木柔桑白了她一眼,笑骂道:“合着你这小蹄子是拐着弯说今年还没有赏布给你们几个裁新袄?”
春风挑了帘子进来,说道:“少奶奶,奴婢如今也有十六了,是不是也赏匹新鲜点的布料子。”
府中有规定,丫鬟们只能穿深色的,还不能与主子喜欢的颜色撞了。“罢了!”
她起身走到南窗边,推开窗子朝春意喊道:“我记得有几匹银红梅色的蜀锦,你去翻出来一人一人分一匹。”
春意在外头应了一声,又自去忙了。木柔桑这才关了窗子又走至熏笼边,问道:“今儿怎地如此快就把这些东西抬回来了?”
春染便把先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完了方才笑道:“少奶奶,怕是用不了多久,大少奶奶那屋便要起了分家的心思。”
木柔桑微微一眯眼,乐道:“不急,慢慢来,太快挑起她分家的心思,到是容易落入旁人眼中,横竖大哥是个不管家的,加上把她打得利害,怕是越发只看重银钱了,你们也要尽心帮我把这次的差事不但要办妥,还要办好,办得叫那些宗亲们个个满意点头夸赞。”
几个丫头忙应下,自是知这些事是顶顶紧要的,哪里敢有半点马虎。“对了,春染,你回头问问姑姑,看那四个二等丫鬟合不合用,若是调教得当了,便趁着这机会提了上来,安进咱院子里。”
木柔桑算着这会子全家忙着过年的事,侯夫人更是要主持中馈样样操心,怕是分不出心思来管这些小事,等到她年后再发现,那可是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