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医院的途中,宁涛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讲清楚,大概就是有人往赵天蓝的酒里下药,正好被他发现。对方见他们只有两个人,又是外地口音,且从之前跟赵天蓝的聊天当中知道他们只是路过这里,便肆无忌惮。宁涛头上的伤口有点严重,是被打碎的酒瓶扎破的,血一直往下流,薄暖阳扯着衣袖帮他堵伤口。而赵天蓝受惊过重,一直牢牢地抱着左殿的腰,不愿意撒手。到了医院,宁涛头上的伤口需要缝针,医生带他去清创,赵天蓝没什么明显的外伤,只是肩膀和手臂被抓出几条青紫的痕迹。搞完这些,天已经亮了。赵天蓝沉沉睡去,只是虽然睡着了,手依然紧紧地攥着左殿的衣服。没多久,左家的律师也到了医院,据说那几人尿检都呈阳性,再加上故意给他人下药,殴打他人,数罪并罚,判的少不了。听完律师的这些话,左殿脸上看不出来情绪,他盯着病床上的赵天蓝,思绪似乎有些飘空。停了半晌,他猛地回神,淡淡嗯了声:“那些事我们不管,但我们这边不要赔偿,不接受调解。”
律师点头:“好的。”
薄暖阳陪着宁涛进来时,律师刚刚出去,见他们进来,左殿的视线定在薄暖阳身上。她衣袖上血迹斑斑,一夜没睡,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两人出门之前的那句争吵,忽然间钻进脑海。左殿抿抿唇,伸手,声音嘶哑:“薄暖阳,过来。”
薄暖阳把宁涛扶到床上躺好,又帮他盖上被子,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走了过去,她眼神有些黯淡,下眼睑青黑,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左殿心口猛缩,拉着她的手带到身边:“先回去睡一觉,嗯?”
听到这话,薄暖阳的目光微不可察的从攥着他衣角的手上滑过,她摇头:“我不困。”
场面沉默一会。左殿把她捞进怀里抱着:“乖,回去睡一觉,好不好?”
许是因为这个动作,原本处于沉睡中的赵天蓝忽然惊醒,她眼神没有聚焦,手指收紧,声音很不安:“小二哥,我要回去,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
宁涛看着这边,也觉得先把她送回去比较好,他提道:“小二,要不你先把她和大姨送回宁市,我留在这里处理后续。”
他头部受伤严重,一时半会怕也不好去坐飞机。左殿垂眼,嘴角抿直,似乎有些犹豫。赵天蓝抓住他的手,不停哭泣:“小二哥,我不要在这里,我害怕,我要回家。”
停了须臾,薄暖阳往后退了一步,弯腰把被赵天蓝弄掉的被子捡回床上,起身时,她面色如常,温声说:“你陪她回去吧,她待在这里怕会继续受到刺/激。”
她顿了顿,又说:“我现在回去帮你收拾东西,再去把大姑接来。”
“一起回,”左殿忽然伸手拉住她,“厨房水龙头坏了,我回去换掉。”
薄暖阳看了眼赵天蓝,摇头:“算了,她怕是离不了人,我到时候找人来修。”
说完,她抽开手,拿了车钥匙,转身出门。到了停车场,薄暖阳刚在驾驶座上坐定,副驾的门就被拉开,左殿倾身进来,他系好安全带,声音低哑:“一起回。”
见他都下来了,薄暖阳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路上,左殿嘴巴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薄暖阳也不开口说话,两人一直沉默到进了家门。左殿把她推进浴室:“你去洗澡,我自己收。”
“嗯。”
怕耽误事情,薄暖阳只简单冲洗了下,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时接到顾嘉的电话,改签完机票,左殿的东西也收拾好了。他把箱子放在门口,又进了厨房,把坏掉的水龙头换好,四处检查一遍,确定没有遗漏,才去了玄关。薄暖阳正倚在玄关柜子上看消息,见他出来,她收起手机:“好了?那走吧。”
“......”场面定格几秒。房间里极其安静。左殿盯着她看了会,用力把她捞进怀里,低头吻她,半晌,他贴着她的唇,低声说:“昨晚是老公态度不好,不生气,行不?”
“嗯,”薄暖阳垂眼,尽量若无其事道,“是我说错话了。”
左殿一直盯着她,没应声。仿佛又过了许久,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软声哄着:“那你笑一个,好不好?”
感觉他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薄暖阳撇头,脱离他的桎梏,诚实地说:“我笑不出来。”
察觉到她有些疏离的态度,左殿呼吸滞了滞,嗓音也跟着哑:“老婆,我把她们送回去就过来,老公到时候再跟你赔罪,好吗?”
“不用的,”听到这些,薄暖阳勉强弯了下嘴角,“本来明天也要回的,那边也挺忙的,过段时间再来。”
左殿沉默须臾,时间已经不早,他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婚礼场地选好了,回去老公拍视频给你看,嗯?”
“好。”
出了门,去酒店接上顾嘉,然后直接转道去医院,到医院时,恰好遇到警察来做笔录,赵天蓝受惊严重,极不配合,见他们到了,光着脚下床,躲进左殿怀里。顾嘉看了眼薄暖阳,眉头微皱:“赵天蓝,到妈妈这里来。”
赵天蓝仿佛听不见,一直喃喃自语:“小二哥,咱们走,咱们走吧。”
听到这话,薄暖阳心头控制不住的发酸。其实,她也曾经想对左殿说这句话。只不过,她从不敢宣之于口。她没有赵天蓝的本钱。赵天蓝不过才二十岁,又一直被娇生惯养着,忽然受到这种惊吓,难以承受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薄暖阳比任何人都要理解这种感受。她看着她老公怀里的,自己的表妹,上前摸摸赵天蓝的脑袋,温柔地安慰:“别怕,都会过去的。”
这句话,是当时的武厉,用来安慰她的。现在,她愿意把这份善意送给赵天蓝。然而赵天蓝却像受了极大的刺/激,猛然回身,言辞尖锐:“你当然不怕,被下药的又不是你!”
话音落,左殿扯着她的衣服扔开,声音冷到结冰:“赵天蓝,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这片刻的变化,震惊了顾嘉和宁涛,两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顾嘉厉声呵道:“赵天蓝,跟表姐道歉!”
像是突然恢复理智,赵天蓝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对不起,表姐,我就是太害怕了,我不是故意的。”
薄暖阳嘴角轻扯:“时间到了,再不走要赶不上飞机了。”
左殿没再管赵天蓝,转头对顾嘉说:“老师,你们先出去等我两分钟。”
顾嘉点头,把赵天蓝带了出去。见她们离开,左殿把薄暖阳抱进怀里,低头仔细看她的眼睛,声音温柔又缱绻:“有没有事?”
可能是太过紧张,他下颚绷得很紧,薄暖阳忍不住笑了声,安抚他:“没事的,她年纪还小,你赶紧带她们走吧。”
左殿喉结缓慢地滑了下,硬生生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赵天蓝快21了,又有宁涛陪在身边,他们也立刻赶了过来,基本毫发无损。而薄暖阳遇到那件事时,不过才刚满19岁,那时候,她身边,空无一人。昨晚,左殿亲眼看见赵天蓝的恐惧与不安,他不敢想象,当时的薄暖阳,到底是怎么熬过那段时光的。她是不是,也曾像赵天蓝一样,害怕、恐惧,却只能一个人默默地躲进被子里哭泣。因为她的身后,没有依仗。没有人会为她做主。任何口头描述的事情,都比不上,让你亲眼见一见,更令人心惊。令人,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