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课结束后,薄暖阳抽空给左殿去了个电话。只有今天中午没一起吃饭,就总觉得想他。那头几乎秒接,男人温沉的笑磨过她耳畔:“宝贝儿,想我了?”
薄暖阳咬了咬唇肉,磨磨蹭蹭的软语:“你回来了没呀?”
“快了呢,”左殿哄她,“指定不会耽误接你放学,嗯?”
得了这句保证,薄暖阳轻轻一声:“那那挂了吧,开车小心啊。”
“没事儿,”左殿垂目瞥了眼中控台上的时间,“还有七分钟上课,再陪你聊七分钟。”
一腔子莫名的沮丧瞬间被他这句体贴至极的话哄好。薄暖阳唇角翘了起来,绵软着声:“你做什么了?”
“帮左青澜考察完公司,”男人嗓音低磁,像附在耳畔温柔呓语,“去了趟水果基地,里面除了水果,还有刚培育出来的铃兰花,老公帮你带了一把,好看着呢。”
他事无巨细,将一路走来的风景细细说与她听。这些不经意的浪漫,刻在了他爱她的骨血之中。想给她最好的。给她最漂亮的。想看见她时刻笑着。想让她泡在幸福的糖水中。薄暖阳安静听着,唇角的笑窝逐渐加深。“宝贝中午吃了什么,”左殿暂停一秒,循循善诱问道,“挑食了没?”
虽然张妈有发过信息给他,但总还是想从薄暖阳嘴里得到确认。果不其然,薄暖阳声音丧丧的:“那青菜有点苦...想吐。”
“这样啊,”左殿没责怪她,“现在还想吐吗?”
薄暖阳摇头,随后发现他看不见,她哂笑,甜甜地应他:“不想了。”
车子开进一条宽阔笔直的马路,大概是因为刚修好,来往车辆并不多。左殿单手打方向,另只手轻抵墨镜,听见那头软软的声音,他心尖都化了。“那晚上老公做给你吃,嗯?”
薄暖阳一个“好”字刚传到耳边,左殿眉头凛了起来。空旷无人的马路上,一辆渣土车疯了似的,直冲他而来。渣土车疾驰,带起一路的黄色尘土,将两条崭新的车道遮天蔽日。电光火石间,左殿迅速打死方向盘,他左面是绿化带,右边是河沟,河水深不见底。下一秒,渣土车从他车头重重擦过,直直冲进了河中。而他的车虽险险避过迎面的重击,却因车头受力,咣一声撞上了绿化带中的护栏。车头瘪到变形,安全气囊倾刻间弹出。薄暖阳怔愣片刻,电话中传来滋嗞拉长的噪音,她大脑空白,旋即身体不受控的颤抖起来。她太明白刚才是什么声音了。她的爸爸,薄东至,曾经就死在这种声响之下。上课铃已经响了,薄暖阳依然僵愣地站在那里,好半晌,她试了几次,喉咙里才勉强发出涩哑的声音:“老公......”恰好是关悦的课,她踩着高跟鞋,蹙眉靠近。有风声,还有莫名的水滴声。这动静让薄暖阳不敢胡乱猜测,她干巴巴的,怀揣莫名的希望:“老公,你是不是开窗了?”
那边静到诡异。“老公,”薄暖阳嘴唇哆嗦,不住的轻唤他,“你理理我好不好,我以后不挑食了,全都听你的,好不好。”
关悦搂住她肩,应安宁也跑过来守着她。然而电话那头一无动静。薄暖阳握住手机,喉头像被酸水淹没,胃部翻江倒海,她忽地弯腰呕吐。她吐的撕心裂肺,又怕错过手机里的声响,死死的憋着反胃的感觉,期待电话那头男人能笑着喊她一声宝贝儿。应安宁担忧地喊:“姐......”关悦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噤声。偌大的教室,鸦雀无声。连空气都稀薄而紧绷。大家屏气凝神,默默等着回应。就在薄暖阳撑不住,迈步往门外去时,手机里一阵似有若无的窸窣,她猛地顿住。喉头涩的一个音都发不出来。男人嗓音虚弱,却依稀含了笑意:“乖......”他屏着呼吸,轻轻喘息两口,才断断续续的低语:“没事儿啊,别怕。”
强忍着的恐惧在这一刻到达顶点,薄暖阳忽地失控,啜泣出声:“你在哪儿?”
左殿额前有热流滑过,他身体被安全气囊和内凹的车头挤住,胳膊也动弹不了。千钧一发间,他越来越模糊的大脑立刻做了决定。他不能吓到薄暖阳。必须要转移掉她的注意力。车子在被撞的那一刻已经自动报了警,很快就会有警察过来。但他还是撑着一口气,勉力说:“乖,车子有点问题,帮老公报个警......”薄暖阳不住地点头,即使他看不见。眼泪珠子随着点头的动作划出漂亮的弧线。快速地记下地址后,旁边的应安宁立刻拨了报警电话。隔着电话,能清晰地听见男人的气喘,像是呼吸困难,又或者是太过痛苦。“不哭,”隔了几秒,左殿胸腔压出一句,“慢慢儿的...来帮老公处理...会吗?”
薄暖阳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全都憋了回去:“我会的,我去找你,你等着我。”
她脚步飞快,走了几米,又忽地慢下,软软的声音压不住的哽咽:“我慢慢的,我会慢慢的。”
男人鼻息逸出一丝虚弱的哂笑,声音几不可闻:“好,宝贝儿要好好的,才能来帮老公,嗯?”
应安宁跑去把车开来,关悦陪在她身边。手机里有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薄暖阳身体筛子似的颤抖。她不停唤他。而左殿的回应,却越来越少,时有时无。“薄暖阳。”
大概是警察在处理了,有人在大声询问车主是否安全。左殿意识逐渐模糊,轻轻念她名字。薄暖阳抽泣到停不住:“我在。”
他气息含了笑,声音虚弱到游丝:“我爱你。”
如果他没有了明天,他希望留给她的最后一句,是我爱你。爱我们的宝宝。永远。薄暖阳脸颊失去血色。她不要听这种话。她不想听这种近似于诀别的话。左殿最后一丝意识被抽离,他脑袋侧向右面,恍惚看见那束洁白的铃兰。像当年薄暖阳穿公主裙的模样。“幸好......”浓眉下的细密眼睫似强撑不住,一点点盖住狭长的双眼,最后一抹光严丝合缝的消失,男人喉咙微不可察的动了下。只勉强挤出两个字。幸好。你不在车上。—左青澜跟单桃乘私人飞机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而左殿还在抢救室里。医生中间出来让薄暖阳签了多份病危通知,她拿笔的手抖的一个笔画都写不出来。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糊涂了。走廊里阵阵凌乱的脚步,在某一个时刻,一道沉稳有力的皮鞋声逐渐靠近。医生还在催促:“全身多处内脏破裂,不排除有脑震荡的可能,必须要立刻进行手术。”
而那道男声淡淡吩咐:“立刻手术。”
薄暖阳惶惶不安,提线木偶般地转头。在看见左青澜和单桃的那一刻,她贝齿颤的不停切动。左青澜带了最好的医生团队,他将通知单接过,一笔一划,重重签上自己的名字。而医生们已经匆忙进去准备。手术室的门再度紧闭。单桃搂着薄暖阳,掉着眼泪哄她:“没事的啊,这些医生都是最好的,小二会没事的。”
薄暖阳神思恍惚,手脚凉到没有知觉。她皮肤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破碎的比医院走廊里的白灼灯还要支离。左青澜踩着皮鞋,一步步来到她面前,阴影将她笼住。“弟妹,”他嗓音古井无波,镇定自若,“大哥一定会还你一个完好的小二。”
那一直滞在喉咙的恐惧仿佛有了出处,薄暖阳的声音轻到空洞:“真的吗?”
左青澜显然是赶过来的,一身高定西装外面随意披了件黑色的商务大衣。他居于上位者多年,早已造就了说话语速不疾不徐,王者气息浓厚,莫名让旁人觉得。他一言九鼎。“大哥跟你保证。”
他沉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