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暖阳怔愣在原地,她手指握紧了细口花瓶,似恍惚自己在梦中。身体反应却比大脑快了一步,眼泪凝聚成团,不要钱似的滚落。左殿眼尾洇上红痕,想过去抱她,却又有心无力,他喉结滚了滚,哑声喊:“乖,老公身体痛,自己慢慢儿过来,嗯?”
泪眼模糊,薄暖阳听话地点头,手扶着床护栏,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她轻手轻脚,倚偎进男人怀中,脸颊贴在他胸膛,阖眼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左殿单臂搂她,垂目在她发上轻吻。良久,他视线从那细口花瓶上滑过,无奈低语:“都开败了,把它扔掉,老公再给买。”
薄暖阳在他怀中摇头。男人鼻息一声虚弱的笑,他耐心哄着:“帮你种,嗯?”
依然摇头。“......”左殿拿她没办法,只能另辟蹊径,“那先放旁边,等会水洒老公身上。”
然而不管他怎么说,薄暖阳跟长在他身上似的,一步都不愿意离开。左殿唇角抬了下,没多再言,用另一条受伤的胳膊,将她和她怀里的花瓶牢牢圈住。几天的时间,她身上只剩了一把骨头,肩膀骨骼凸起,硌得左殿皱眉不豫。他吻她头发,又吻她脸颊,心疼的无法言表。这一刻,他隐隐有个想法。未来若是有一天,他宁愿薄暖阳走在他前面。失去挚爱的痛与彷徨,让他来承受就好。薄暖阳倚在他怀里,眼皮子逐渐发重,左殿手掌轻拍,哄她好好睡一觉。不知过去多久,她呼吸绵长平稳,左殿趁机将她怀里的花瓶悄无声息地放回边柜。刚做完这些,左青澜和单桃拎了东西进来。见他醒了,单桃眼前一亮,还未启唇,左殿手指竖在嘴巴“嘘”了一声。注意到他怀里终于安睡的人,左青澜和单桃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单桃轻轻声说:“你这次可吓着她了,前几天动了胎气,每天都要输几瓶液呢。”
左殿喉咙哽住,连“嗯”一声都做不到。他寻到她嶙峋的手背,白到没有血色的皮肤上数个明显的针孔,青青紫紫的骇人。男人双睫遮住深邃的眼睛,唇角也抿得发直。“快要过年了,”左青澜低声说,“回宁市吧。”
左殿抬眼,若有所思道:“你的人,你自己处理。”
单桃不解,左青澜眸子深黑:“你知道?”
他还没来得及说。原想找出来让左殿自己处理的。左殿手掌拢住薄暖阳耳朵,轻嗤:“那车明显是有备而来,且能知道我当天路线的,只有你身边的人。”
听到这,单桃骇然:“这不是醉驾?”
她豁地转向左青澜:“你又得罪谁了?”
“大嫂,你别急,”左殿缓了语调,沉吟数秒,“未必是他得罪了谁,若是想报复他,找上你,或者找上初一和周四反而更简单。”
毕竟,对女人和孩子动起手来,容易得多。单桃心脏重重的跳:“什么意思?”
“暂时还不清楚,”左青澜解释说,“唯一能确定的,是我身边出了叛徒。”
虽然搞不清楚为什么要对远在四州的左殿出杀手。但内奸是他身边的人,板上钉钉。病房间阒无人声。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左殿冷不防开口:“温如宁怎么样了?”
“你怀疑她?”
左青澜皱眉,“一直让人盯着她呢,自从跟我岳父离婚后,她搬出了单家,一个人深居简出,没有任何异常。”
左殿唇边一抹不愠不火的笑:“倒不是怀疑她,就是突然觉得,当初王士标想绑的人,或许就是我罢了。”
知道那件内情的人,都以为王士标想绑的是左青澜,他是被连累的。再后来,他们又以为,王士标是因为妻子温如萍的死,恨上了左司明,从而想报复他们兄弟俩。而这次事情一出。左殿隐隐有个猜想。或许,从一开始,他们的思路就是错的。在这些事情的背后,仿佛有个一直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但他得罪过的人,太多了。理不出头绪。左青澜眼底一抹冷色:“我会在你们身边加派人手。”
左殿垂目,不置可否,只温柔地盯着熟睡的人。—单桃和左青澜不放心他们,暂时在这边住下。薄暖阳变得格外黏人,连左殿去做复查也要步步跟着。怕仪器的放射光线伤到宝宝,左殿抱着她哄了半天,答应她五分钟内一定出来。而在外面等待的这五分钟,那种焦灼感越来越浓,薄暖阳紧紧盯着检验室的大门。单桃很担心她的状态。没等她开口说话,薄暖阳忽然扶着墙,腰部不可控地弯下,一阵干呕猝不及防的袭上喉头。单桃又急又心疼,轻拍她后背:“这是怎么了,之前都不吐的。”
等左殿出来后,薄暖阳抹抹眼泪,踩着小碎步,扑进他怀里。“小祖宗,”左殿脸色刹白,伸手扶住她腰,“能慢点儿?”
她后背单薄,脊椎骨一截一截凸起的明显,左殿心尖酸的厉害,又软声哄她:“不怕啊,只是做个检查。”
薄暖阳闷在他怀中,含含糊糊地说:“可是你去了好久。”
“......”还没到五分钟。然而她说久,那指定是久,左殿揉她脑袋:“怎么哭了,是不是又吐了?”
薄暖阳委屈巴巴嗯了声。单桃叹气,将左青澜拉到一边:“先回病房。”
眼下这两个,一个比一个虚弱。张妈每天几趟地跑医院,送的全是薄暖阳平日爱吃的东西,但她吃什么吐什么。左殿没办法,吩咐人去搜罗四州的美食,不论什么种类,只要薄暖阳能吃上一口就成。晚上睡觉时,薄暖阳的小手贴在男人脖颈大动脉上,感受他血液的流动,眼睛巴巴地望住他。左殿轻揉她眼尾,低沉的嗓音悦耳荡开:“乖,闭眼。”
“不要,”薄暖阳细细的声,“我睡不着。”
她不敢闭眼。一闭眼,就会想起那天在手机里听见的水滴声。那根本不是水滴,是他的血在往外流。左殿不动声色的掩去着急,他陪她讲话:“老公把你车撞坏了,喜欢什么车,赔你一辆,嗯?”
薄暖阳将他的睡衣拧出褶,闷闷地:“不要车。”
“想要什么?”
“......”薄暖阳埋首进他颈窝,一开口便是细细的哭腔,“我以为你要像爸爸一样离开我了。”
“怎么会,”左殿吻她额头,不停哄道,“哪放心得下啊,没老子疼着,不知道能把自己搞成什么样。”
他喉咙里笑了几声,调侃她:“哎,娇气包,是不是忘记答应过老子什么了?”
薄暖阳吸吸鼻子,抬着雾蒙蒙的眼睛看他。显然不懂他在说什么。男人眼角下垂,眼尾上勾,笑出一个温暖的弧度,慢条斯理提醒:“是谁在电话里说的,以后都听老公的,会好好听话......”薄暖阳湿润的眼睫扑簌簌地颤,格外乖巧地点头。“都听你的。”
她糯声糯调地应。左殿心尖化了,在她红红的鼻尖上吻了吻:“那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每天笑一笑,能做到吗?”
薄暖阳立刻闭上眼睛,声线也细细的:“我会乖的。”
左殿手掌贴住她脑袋,丰沛的情感快溢出来了。他下巴抵在她额头,温柔低语,哄她入睡:“宝贝儿这次做的很棒,有好好护住自己,也有照顾好宝宝,还能赶来救老公,你说你厉不厉害。”
他哄小孩似的,循循善诱,不停夸她。薄暖阳唇角终于翘了下,娇声娇气嗯了声。明明是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当时,他分明是做好了醒不过来的准备,仓促间,费尽心思安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