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宴虽说按照家中长辈的要求大办,但拟定好邀请的宾客名单后,左殿从头到尾的过目了一遍。他指间勾了支笔,淡淡将其中某些人的名字给划去。细细浏览几遍,左殿把名单合上,他颈部倚在沙发,沉吟良久,才不冷不热嘱咐:“酒店内外的监控要确保每一个角落都能拍到,来往宾客也要挨个检查,安保戒备到位,有一丝可疑的人直接带来给我。”
管家恭敬应了。处理完这事,左殿起身出了书房。薄暖阳带着左右在儿童房陪俩孩子玩,嘻嘻哈哈的笑闹声散的到处都是。见他来了,薄暖阳笑意加深:“老公,你看看蛮姐儿,老是欺负瞻哥儿。”
左右跟着告状:“她老是抓住瞻哥儿的手放嘴里咬。”
左殿斜她们两个一眼,宽大修手的手掌托住蛮姐儿的小脑袋和身子,将她抱进怀中。小丫头不及他半截手臂长,浑身软的没有骨头,又奶香奶香的。瞪着一双大眼睛啊呜啊呜的哼唧,左殿漆黑的眸子柔情流泻,眉梢被温柔浸透,面部表情柔的不像话。他捏起蛮姐儿一只小手,在她手背亲了亲,有失偏颇的话就说出来了:“乱讲,我们明明是想跟哥哥玩。”
“......”薄暖阳翻白眼,“偏心眼儿。”
左右格外懂事的哄瞻哥儿:“没事没事,姑姑疼你。”
左殿唇角噙笑,浑身冷硬的气质被奶娃娃给泡软透了,奶爸的韵味越来越浓。薄暖阳手心托腮,笑意盈盈看着左家俩兄妹哄俩宝宝玩。不大会儿,她扫了眼时间,起身:“走了。”
“......”左殿轻抿下唇,视线定在蛮姐儿跟妈妈一模一样卷翘的眼睫,“干嘛非要见她?”
薄暖阳:“我有许多事想跟她确认一下。”
左殿嘴巴动了动,薄暖阳看出他的抗拒,轻轻哼了声,闹脾气似的,扭头往外走。“......”左殿吁出一口气,把蛮姐儿交给育儿嫂,大步跟了上去,“又没说不让去,怎么又生气了。”
“是你自己说的,有事情跟你商量,跟你好好说,你什么都答应,”薄暖阳边往外走,边碎碎念式的算账,“但你每次都想反悔,都不想答应,你再这样...”左殿音调下沉,两分不悦:“怎样?”
她还敢像之前一样,动不动就把他支走,自己偷溜?薄暖阳微不可察地鼓了下腮,她这个月养得极好,肤色奶白莹润,唇色自然健康的红,加上温软到仿佛奶冻鎏了层碎金般的柔和气质,连发脾气都嗲到不行。左殿凝住她,刚想说句软和话,旁边的女孩子忽地停住。他喉结微动,轻咳了声,一句“不是在凶你”没出口,薄暖阳倏地环住他腰。她鼻尖埋在他胸膛嗅了嗅,闻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不怎么样嘛,”她声音软糯糯的,抬高了脑袋寻进他眼底,“那我多求求你,好不好?”
男人俊朗的眉眼不受控地勾起,唇角笑意蔓延至整张脸。他手掌揉乱她头发,这一刻别说去见赵天蓝,她说一声要他的命,他都能手起刀落,巴巴地送到她眼皮子底下。一颗心被蛊惑的乱了节奏。薄暖阳觑他神色,明知故问:“那你答应啦?”
左殿垂眸在她额头吻了下。答应了。什么都答应她。-赵天蓝住的病房在二院的顶层,奢华的VIP套房。在生活物质上,左殿并没有让人亏待她。对于赵天蓝这种臆想自己是神明,天下应该尽在她掌控中的性格,失了自由,被人当作神经病对待,怕才是最痛苦的。薄暖阳到的时候,顶层阒无人声,连走路都有回音的感觉。她不许左殿进去,自己推了门,又睨了眼生闷气的男人,干脆利落把门从内关上。午后时光静谧,偌大的病房内有刺鼻的药水味。薄暖阳轻轻穿过客厅,推开白色的实木门,她一眼望见穿着格子条纹病服的赵天蓝。此时,赵天蓝正侧身躺在床上,她面朝着窗口,似乎在睡觉。察觉到动静,赵天蓝身体忽地一僵,她背影惊慌,像是在恐惧什么,连爬带滚滑下床,抱着枕头缩进墙角。两人正面撞上。薄暖阳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她。除了她皮肤上的毫无血色,还有她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孔,赵天蓝眼睛里的颓败与绝望浓的快要漫出来。在看见薄暖阳的那一刹,赵天蓝的眼神明显怔了一秒,她肩膀由最初的紧绷,慢慢松缓下去。她轻轻一声:“不是医生啊。”
仿佛薄暖阳的出现,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比“医生”两个字,要惊喜放松的多。薄暖阳安静地注视她。两人就这么对视十几秒,赵天蓝用力咽咽喉咙,下巴轻抬,恢复素日的骄傲。薄暖阳抿抿唇,细声说:“我们谈谈。”
赵天蓝抱紧枕头,刚想起身,门口传来动静,是不锈钢的推车声,这声音仿佛是催命符,赵天蓝猛地缩了回去。她浑身颤抖,失控的摇头:“不要不要,我没病,我不要吃药,不要打针...我没病...”两位医生打扮的人敲敲门,其中一个恭敬地说:“二少夫人,她该用药了。”
“不要不要,”赵天蓝啜泣出声,“表姐,你救救我,求你,表姐...”薄暖阳认识赵天蓝接近两年,这两年内,赵天蓝一直是高高在上、矜持傲娇的。她从未见过赵天蓝如此卑微的模样。赵天蓝住进二院几个月,薄暖阳从未问过左殿她经历了什么,但从赵天蓝此刻的反应推断。过去几个月,她日日夜夜受尽了磋磨。薄暖阳短暂的垂下眼,并没有心软:“我有些事想问你,你诚实回答我,我让他们离开,行吗?”
“......”赵天蓝有所防备,“什么事?”
薄暖阳朝医生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她慢慢走至窗边,凝望午后的阳光:“刘思妮是你杀死的吗?”
沉默。薄暖阳很有耐心,她不催促,任由窗外的碎金一层层铺在脸上。仿佛那个永远都不可能再长大的刘思妮在轻抚她。“不是我。”
赵天蓝的声音轻而哑。薄暖阳扭过头,安静注视,等待她说下去。赵天蓝缩在墙角,那是一块阴暗的角落,半明半暗的光线,映出她脸上若有似无的悲伤。“当时我的老师柯悦斯正在研究新的技术,她在催眠这一块已经稍有建树,她突发其想,想要在催眠者与被催眠者之间加上一个媒介...”赵天蓝垂眼盯着地面上的纹路,“但这样是违规的,这事只能悄悄的做。”
薄暖阳蹙眉:“她就选上了你?”
“当时我不懂,但我同样好奇,”赵天蓝轻声说,“我愿意配合她,充当那个中间的媒介。”
薄暖阳:“为什么选中了刘思妮来做这个实验?”
“不是我选中了她,”赵天蓝抬头,“是柯悦斯选中了她。”
薄暖阳:“怎么说?”
赵天蓝抿了下唇角,沉默几秒,缓缓说:“柯悦斯给我的理由,是说刘思妮的病情很重,我们是在给她治病。”
薄暖阳讽笑:“把她治上了天台,又跳下去?”
“计划不是这样的!”
赵天蓝忽地提高音调,“是柯悦斯临时改了流程!!而当时我已经入了她的圈套,我收不了手了!!”
薄暖阳:“那又为什么,柯悦斯为什么突然改流程,为什么一定要让妮妮去死。”
“......”赵天蓝困难地呼吸两下,她抱紧了枕头,神情狼狈不堪。“表姐,”赵天蓝声音哑哑的,“你那个姓呼延的朋友,为什么会死,你知道吗?”
薄暖阳身体顿了下:“你知道?”
赵天蓝直勾勾地盯住她,像是在用一句话,回答两个问题:“因为她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