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的西南方向座落着一个极为神秘的大院,大院封闭式管理,门口岗亭处有站姿笔直的寸头哥哥把守值岗。这一日,一辆迷彩吉普从远处驶来,岗亭双腿并拢,一个周正的敬礼,随即将院子大门打开。驾驶司机朝后扫了眼:“回家?”
宋显镜摩挲着腿上的盒子,迟疑短瞬,开口:“先去长庸那里。”
车子一个转弯,改变了既定的路线。在经过内部的操场时,宋显镜眉心不明显地跳了下,淡声说:“就在这里停吧。”
“呀,”司机勾头往外看,“那是顾长官跟他太太吧...还有一个?”
宋显镜直到没有起伏的声音似乎短暂的波动:“顾家妹妹。”
司机恍然大悟。没等他多问,宋显镜抱着盒子下了车,背脊笔直地走向操场。天色已暗,是用过晚饭的时辰,空气中夹杂着桂子的香味。“行了行了,”昏暗的光线下,汪静的声音略带着急,“她一个女孩子能跟你们大男人比?总得慢慢来吧?”
顾长庸头痛:“还能怎么慢,这才两百米。”
而被围在最中间的女孩子抽抽鼻子:“嫂子,哥哥最近怎么都不外出公干?”
顾长庸:“......”汪静那点着急没了,转眼间笑出声:“就是,没事就让领导给找点事干,天天守在我们后院做什么?”
她视线稍稍移动,瞧见夜色中往这边走的男人。“诶,来的正好,”汪静转移话题,“有段时间没见着你了,忙完了?”
宋显镜点头,他目光从某处掠过,定在顾长庸身上:“怎么了?”
“上个月一点点降温,大感冒一场,”顾长庸沉声,“医生叮嘱要坚持锻炼,底子太差。”
宋显镜眼睫沉下一些,迈步到女孩子面前:“还差多少?”
“......”薄暖阳睁着发红的桃花眼,竖起三根手指头,“还有三圈。”
这操场规模不大,一圈两百米。宋显镜忍俊不禁,哄孩子似的,陪她聊天:“才跑了一圈啊。”
“是走,”顾长庸没好气,“昨晚让小张看的她,四圈走完,差点把人小张的事给耽误了。”
薄暖阳理亏,瘪着下唇,小声咕哝:“他说他没事的...”宋显镜眼中漾出笑,素来严肃刻板的脸被带的柔和两分。他轻咳了声,回头看着顾长庸:“刚才路过试验田,你们队种的菜被大黄给耙了。”
大黄是条退役的军犬。顾长庸脸色一黑:“你没帮忙赶走?”
“大黄可是司令的心肝,”宋显镜肃声,“我可不敢得罪。”
顾长庸待不住了,他转身往外走,同时扔了句:“看着暖暖跑完三圈,不然明天加练。”
薄暖阳:“......”汪静啼笑皆非,她视线一垂,便落到宋显镜怀里的盒子上。汪静神色稍顿,若有所思:“这是什么?”
“......”宋显镜咽咽喉咙,“嫂子...”他表情别扭又尴尬,汪静了然,她莞尔一笑:“那你陪暖暖走几圈,我得回去收拾东西,明天要回苏城了。”
宋显镜抿唇,点头。等汪静离开,宋显镜收回视线,借着两边路灯的橘光,他将怀中盒子递给对面的女孩子。“给。”
薄暖阳歪了下脑袋,秀气的眉心不明显的蹙了下。总觉得这个字耳熟。她接过盒子:“什么东西?”
“回来时看见路边有卖糖人的,”宋显镜略微紧张,嗓音干巴巴的,“还有一支通草花的簪子,据说是某个皇后的最爱...”薄暖阳眼中不掩吃惊:“显镜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的。”
收个糖倒罢了。“朋友送的,”宋显镜连忙解释,“这次帮了他一个大忙,我对这东西没感觉,又不好驳了他的面子...”薄暖阳抿抿唇,澄澈的眼睛盯在那根簪子上。她明媚的眼尾勾勒出欢喜的弧度,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宋显镜悄悄吁出一口气,身形微动,兀自往前走,将这个话题带过去:“好了,把剩下的圈跑完,不然你哥来就露馅了。”
“......”薄暖阳将盒子盖上,她不高兴地鼓起腮,慢吞吞往前挪,“你别告诉他。”
宋显镜脚步凝了一秒:“你哥是为了你的身体。”
“我知道呀,我会走完的,”她强调那个“走”字,“跑步喘不了气。”
宋显镜清了清嗓子:“跑起来才能提高心率...”薄暖阳猛地站住,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瞪他:“显镜哥,你不讲大道理,咱俩就是好朋友。”
讲了,就绝交。宋显镜:“......”他抿抿唇,当作看不见,迈步往前走。用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默认了。薄暖阳双眼一亮,小碎步跟上他,男人步子大,走路生风,她要加快步子才能勉强持平。但她对外面的世界比较好奇,没注意到速度的增加。“显镜哥,”她甜甜的问,“你们这次去了哪里,好玩吗?”
“......”宋显镜悄无声息瞥她,“出任务。”
内容不能说,地点保密。薄暖阳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有点失望,她哦了声,瘪住嘴泄了气,抱着箱子跑了起来。想甩掉他。宋显镜牵起嘴角,两步与她齐平:“在这里无聊?”
“嗯,”薄暖阳掩不住的委屈,“嫂子明天就走了,我都没人玩了,我不能跟她一起回吗?”
“等你身体再好点,”宋显镜安慰她,“这边离苏城远,路上颠簸,怕你吃不消。”
薄暖阳当时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她好奇:“显镜哥,我以前是做什么的,有男朋友了吗,结婚了吗?”
“......”宋显镜眼睫沉下,静默须臾,“怎么不问你哥和嫂子?”
“问了,”薄暖阳无奈,“但我哥每次都板着脸,一副要咬死谁的表情...”宋显镜被她的用词给逗笑了:“你是不是又去撩大黄了?”
“无聊嘛,”薄暖阳叹气,“只有大黄跟我一样闲,我们俩同病相怜...”大黄比她还幸福点,可以到处乱蹿,她只能老实地待着。宋显镜压着浅浅的气息笑:“那你好好吃药、好好锻炼,早点恢复,到时候就能回家了。”
“显镜哥,”薄暖阳停下脚步,回头瞧他,“我最近老是做梦...梦里有个男人...”她心头莫名发涩,无名的情绪倏地冲击大脑,鼻尖蒙上一点薄红。“我、我梦见他哭了...”说到这儿,她尾音不稳,有了不明显的哭腔,“可是我看不见他的脸,也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宋显镜眸色黑沉,古井无波的外表下,一颗强壮的心脏被绳子缠住,一圈又一圈,勒出道道伤痕。半晌,等女孩子的絮叨停了,他才弯下笔直的背脊,探进她朦朦的眼中:“你听医生的话,能坚持...”他沉吟数秒,接着说:“能坚持一个月不生病,我就帮你劝长庸,带你回家,行吗?”
“显镜哥,”薄暖阳吸吸鼻子,“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宋显镜不正面答她,顾长庸严禁提起的事,他无法擅专。这到底是顾家的事情。宋显镜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是坚硬的,这些年的摸爬滚打,他的字典里没有软弱和逃避、退缩这些词。但此刻,他避开薄暖阳的眼睛,闪躲了:“你能描述出样子吗,我帮你想一想是谁?”
“......”薄暖阳想不起梦中人的模样,她鼻音很重,“没有印象。”
宋显镜帮她把盒子抱到自己怀里,淡声说:“明天你哥帮你安排了治疗师的见面,咱们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彼时已经初秋,九月快要过完。“可是我总觉得,”薄暖阳抿了点唇,轻声说,“九月有件很重要的事...被我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