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二人一同前去。独孤家没住在城里,而是半山腰间。偌大的庄子像是巍峨壮丽的宫殿一般,外围以高墙堆砌,内部分为多座院落,鳞次栉比交映层叠,既古朴又大气。更叫樊梨梨惊奇的是,半山腰间还有河流。遇到丰水期,独孤家的下人们能坐船前往其他院子,像是一座水上之城,让人直呼不愧是白州首富。上了山,有人来迎接,走了许久的路才到了某座红墙绿瓦的院子外。一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出来,朝林修文拱手道:“林大人一路辛苦,我们少爷已经在里边等着了,请。”
林修文问,“不知是哪一位少爷?”
管家道:“自然是六少。”
林修文点点头,低声向樊梨梨解释。“独孤老爷四十才得一子,此前有义子十数人,各自掌握独孤家的产业。六子独孤怀彰,是其中较为出色的一位。”
独孤老爷有亲子,可惜那位独孤大少爷在几年前遭遇强盗,据说已经身亡。自那以后,独孤老爷万分伤怀,将独孤家产业分给义子们,让他们各自打理,待他百年之后,最出众的一人便能继承家业。因此,诸子各显神通,几乎快赶上皇子夺嫡了。一进院落,只觉雅致清丽得很,不见丝毫奢靡之风,想必独孤六少也该是儒雅内敛之人。果不其然,管家刚引领二人走到长廊下,独孤怀彰便迎了上来。“哈哈哈,林大人,数日不见,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林修文是官,自不必对一个商人卑躬屈膝,只简单一拱手,继而朝独孤怀彰介绍樊梨梨。“这位是从江州来的樊娘子,特来拜访独孤老爷。”
独孤怀彰看了樊梨梨一眼,口头上客套几句,又为难道:“实不相瞒,父亲他老人家又病了,数日不见好转。娘子若是有事,不妨说与在下?”
林修文本也不指望能见到独孤老爷,只要能随便找个代理当家人,看在他的薄面上,想必不会继续刁难。三人进了正厅,樊梨梨将事情道来,并送上海鲜礼品盒,道:“昔日是我年轻气盛,冲撞了独孤……”独孤恪守是几少来着?她愣了一下,转而道:“无论如何,还请六少替我转达歉意,能给我一个机会化解往昔恩怨。”
独孤怀彰听完,捻着胡须哈哈大笑道:“区区一个雅乐阁罢了,独孤家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恪守这心胸太过狭窄,事到如今竟还在记恨。”
他又说,之所以惩罚独孤恪守,不过是对方行事过于嚣张跋扈,毫无章法,并非是输了雅乐阁的缘故。这事便由他做主,亲自去府衙向黄太守解释清楚,事后还要让独孤恪守向屠郁和应飞龙赔礼谢罪。樊梨梨知道,这都是看在林修文的面子上,否则独孤怀彰不会这么好说话。无论如何,他们最后要感谢的,还是林修文。刚从独孤家出来,樊梨梨迎面便遇上独孤恪守。独孤恪守还是一副逍遥公子的做派,大冬天拎着扇子摇晃,脖子都冻缩起来了。一见樊梨梨,独孤恪守便得意洋洋地笑。“小娘子,这是终于走投无路,前来下跪磕头了?我告诉你,现在就算你跪在我面前叫爹,我也不可能放人!”
樊梨梨道:“方才出来时,我听六少说让管家来请……”她扭头问林修文,“这是几少?”
“十二。”
“哦,来请十二少,希望到时候您身段软一些,认错的速度快一些,免得为数不多的零花钱又被克扣了。”
独孤恪守嘴角狂抽,“你,你居然背后告状?这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樊梨梨白眼都快掀上天了,戏谑道:“十二‘小姐’还是想想该如何解释吧,之后咱们应该会再见的。”
她要去牢里接屠郁二人,就不在此多过纠缠了。独孤恪守愣在原地,眼看六哥的管家匆匆来寻人了,不由痛骂,“这心狠手辣的婊子,委实不是个东西!”
同一时间,码头处,在山来的指挥下,船员们总算将所有货物都卸下来,整条船变得空荡荡的。山来跑上甲板,对一伙计喊道:“各家的货都送走了吗?印章盖了吗?”
伙计回道:“都干完了,只等东家们回来,就能返程。”
山来抓抓脑袋,说道:“那大家分成两批,一批去喝茶休息,另一批守船,一个时辰后接替。”
“得嘞。”
船员们立即分开,各自做事去。山来坐在码头的树下,焦急地望着县城方向。也不知道两个大哥怎么样了,梨梨姐能把人救出来吗?他正忧虑,旁边突然传来老大的酒臭味。还不等他转头,旁边人就凑了脖子过来,指着他嘿嘿地笑,“这不是那个,那个冤大头吗,你不在白州,跑江州来干嘛?”
山来一看,竟然又是那个时常喝得醉醺醺的叫花子。“这里是白州,不是江州,我是从江州来白州!青天白日,你能不能别醉生梦死的?”
说话间,另一个人也走上前来。“你这少年倒不是像是寻常穷苦人家的伙计,竟还知道醉生梦死四个字。”
山来再一看,这是那个在红娘杀人案时出现过的江州前名捕,好像叫什么云归守。这两人怎么也来白州了?“你这小子,马上要下雪了,怎么还不躲躲?”
叫花子手搭在山来肩上,因着实太久没洗过,污垢太多,愣是在山来的衣服上留下了黑痕。山来嫌弃的神色几乎凝聚成面具,五官深深拧起来。“我在这等人,下雪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