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林修文的话，云归守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道：“陈达在江州任州牧时，青鸟会便有风声传出。九月初七灭门案，很可能是他一手招致。”

樊梨梨跟屈飞燕一直旁听，闻言诧异地对视一眼。一个州牧，竟然对一群普通百姓下如此重手，图什么？林修文却看了看坐在门口喝酒的叫花子，语气微扬。“昔日江州七名捕中，云归守与燕逐星，是最出众的二人，不但屡破奇案，还不畏强权，深受百姓爱戴。”

“尤其是这燕逐星，为斩杀悍匪，不惜奔波数千里，于边疆夺取其首级，为民除害。”

“他甚至不顾自身安危，搜罗罪证，将当时奸淫掳掠，草菅人命的州牧之子押往京城斩首，震慑一干贪官污吏。”

“但在这之后，他也遭到州牧报复，不得不卸下要职，成了一名平头百姓。”

林修文只顾着说，屈飞燕满脸迷茫。樊梨梨却惊讶地望向门口的叫花子，对方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以怪异的姿态坐在门槛上，一边仰头喝酒，一边望着漫天飞雪傻笑。原来如此。原来这人也曾满腔热血，却付之东流。云归守道：“林大人倒是如数家珍，看来没少调查。”

“我是江州州府土生土长的百姓，自然了解昔年往事。”

林修文顿了顿，继续说，“不但如此，燕逐星的亲眷也遭遇不测，从此以后，天地茫茫，留他孑然一身。”

云归守道：“那林大人以为，燕逐星的亲眷，是因何而亡？”

林修文道：“他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人，特地提前将妻儿父母隐匿于贫寒老巷，以为是灯下黑，却不料，依旧被人查出踪迹，愤然残杀。”

那桩九月初七灭门案，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人察觉是对燕逐星的报复，才将一条巷的人全杀了。林修文还注意到，实际上白州发生的所有灭门案里，都有一个共同点——死者中间，有人得罪过陈达。他推测，陈达作为曾经的江州州牧，网罗一批亡命之徒，组建起青鸟会，为他铲除异己。九月初七灭门案，就是因为燕逐星令他儿子伏法，他反杀燕逐星的父母妻儿，连累七十余人全部丧命。卸任后，他告老还乡，虽然不再是州牧，却门生遍地，更有黄太守这个学生为他遮掩。他没了后嗣牵挂，就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准备在自己老死之前，将所有仇家全部杀掉。这才有了白州闻风丧胆的各大灭门案，官府之所以找不出蛛丝马迹，根本原因在于，官府本身，就是同党。林修文说完自己的推测，连云归守都忍不住给他叫好。“林大人不愧是朝廷重点栽培的青年才俊，短短数月，就能将事情分析得如此透彻。”

而言，几乎完全正确。屈飞燕听得心脏狂跳，“所以，犯下数桩灭门恶行的人，竟然是陈达和黄太守？”

一个前州牧，一个现太守，良心泯灭至此吗？樊梨梨也觉得心惊肉跳，这就好比，现代社会的高官们，培养了一批黑恶势力，专程灭门，各大机构都帮着隐瞒。大靖，到底要腐烂堕落到什么地步？云归守道：“本官从京城来，就是为了调查此事，搜集证据，将恶人绳之以法。林大人手里若是有什么线索，希望不要隐瞒。”

林修文苦笑，“我要是有线索，早就上京城了，至于因为得罪黄太守，差点被灭口？”

幸好黄太守不知道，他已经查得七七八八了，不然别说是他，连屈飞燕娘家的鸡蛋黄都得被搅散。云归守得到想要的答案，起身告辞。下人也来报，有人来接樊梨梨。快到宵禁了，樊梨梨没时间陪屈飞燕吃海鲜，一同离开。雪下得大，后院门口，山来正捏雪球，追着应飞龙打。应飞龙年纪大些，不会跟屠五一样，非要跟山来分个胜负，总是很宠溺地让着点，所以山来开心得很，把应飞龙打得到处跑。大红灯笼在雪地上映着幽幽红光，燕逐星隔着雪茫凝视山来，目光渐渐放空。云归守再问樊梨梨，“山来这孩子，对幼年当真没有半点记忆？或者，他身上有没有特别的胎记？”

樊梨梨知道他的意思，说道：“据说山来的爷爷奶奶在山里捡到他时，他浑身是伤，几乎找不出完好的皮肤来。”

而且也有烧伤留下的疤痕，所以即便有什么胎记，大概也被伤疤盖过去了。云归守敛眉，樊梨梨问，“那燕先生对山来，有什么特殊的情愫吗？”

比方说，父子之间的血缘牵绊，心灵感应？云归守道：“不然樊娘子以为，他为什么总是待在屠记附近，严寒酷暑也不愿离开？”

樊梨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这个时代没有亲子鉴定，哪怕是她，也没法帮助这两人确认，他们到底是不是亲骨肉。分离之时，山来年纪太小，对父母毫无印象，也没有胎记能够辨认。而燕逐星，据说为了还江州百姓太平，自打儿子出生就很少回家，总是四处奔波，斩奸除恶。他本以为，能够顺利拔除陈达这个毒瘤，让江州迎来清正廉明的新州牧，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却不想，在这个愿望达成前，父母妻儿均阴阳两隔。最后，甚至因为对儿子不够熟悉，都不敢认定，眼前的孩子是不是自己幸存的骨肉。樊梨梨伤感了一会，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云大人可知道，青鸟会所谓的宝藏，到底是什么？”

云归守道：“你们去过明秀岛了？”

樊梨梨点点头。云归守说道：“传闻是前朝王族遗留的财宝，大概是金银一类，不止青鸟会觊觎，连其他不轨之徒都想据为己有。”

尤其当宝藏可能在明秀岛的消息传出去后，来白州的亡命匪徒越来越多，顺带瞄准了独孤家。独孤家富可敌国，手里拥有的财富，肯定不比什么前朝宝藏少。要是挖掘宝藏的同时，顺便把独孤家洗劫了，岂不是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