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蹭到夜里十一点多钟，施溪才告别了闺蜜，回到家中。却见脏碗筷依旧放在桌上，江家两兄弟像木桩一样，死死地钉在了堂屋里，没有半点要告辞的意思。想起从闺蜜处听来的风言风语，施恩心头之火，再也压抑不住了，没好气地说道：“二位请便吧！我要睡觉了！”

江家两兄弟愣了愣，没吭声。施恩代为回答：“他们说，就在咱们家堂屋里，坐一夜。要睡觉，你去睡吧！”

施溪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把碗筷故意弄得叮当乱响，撅着嘴，说道：“什么人啊？！不明不白，放进家里来，你信得过吗？我睡得着吗？！”

弟弟江昌义，听出施溪话里有话，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说道：“施老师，我们俩借您两把椅子，就在大门外坐着。您什么时候想出了好办法，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行吗？”

施恩平时很娇惯女儿，此刻，也不敢太驳女儿的面子，只得叹了口气，说：“那就委屈你们二位了！这样，这两条薄线毯，你们披在身上，别冻出病来了。”

时令已是深秋，半夜凝结白露，让两个学生，在门外过夜，施老师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待安顿好江家两兄弟，拴上房门，施恩轻声责怪女儿，“你呀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平常，你也是挺好客的吗？”

没想到，施溪故意提高声调：“好客？！您别做东郭先生就好！有句歌词唱得好：‘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施恩急忙阻止女儿：“别瞎说！谁是豺狼啊？！”

施溪依旧不依不饶：“不仅是豺狼，还是色狼！”

接着，她把从闺蜜那里听来的，江昌义趴窗台、偷看女人洗澡的丑事，学说了一遍。听得施恩一愣一愣的。以前，他只知道这两个小家伙手脚不干净，却不知道他们俩，在男女方面也不检点。

施家父女俩的对话，江昌忠、江昌义在门外，听得十分真切。江昌义臊红了脸，想敲开门，分辩几句，可丑事毕竟是自己做下的，并非无中生有，心里兀自少了几分底气。

“这两个人，在我们家堵了大半天，你知道矿上的人，都说些啥？！”

“说啥？！”

施恩问。

“矿上的人说，是我收了人家的彩礼，又不跟人家处对象，人家找上门来，讨说法了！”

施溪一肚子怨气，声调自然不低。

施恩有些意外，愤愤不平地：“这，这些人怎么乱嚼舌根呢？！”

“就想坏我的名声啊！我还能抓住矿工家属，一个一个辟谣去？！这真是，人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呀！我招谁惹谁了？！叫我说呀，这号人，你就不该答应帮忙！一口回绝了，多好。现在惨了，‘蚂蟥趴住了鹭鸶的脚，甩也甩不掉，跑也跑不脱！’”

施溪的抱怨，声声入耳，句句戳心。江昌忠几次起身要冲进门去，赌狠，都被弟弟江昌义按住了。

施恩在屋里，一个劲地压制女儿：“别瞎说！小声点！”

效果却适得其反，施溪越说，声音越大：“你呀，你就是心软，同情心泛滥！同情心，也得看看是对谁吧？三只手，臭流氓，鼻涕虫！趴在你身上，你不嫌脏，我看着都恶心！”

门外，江昌忠听得怒火腾起，牙齿咬得咯嘣咯嘣直响，拳头捏得仿佛能攥出火来。他猛地站起身来，把阻止他的亲弟弟，推了个趔趄，两步跨到门前，咚咚咚，把木门捶得山响，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小蹄子！贱女人！你骂谁是臭流氓、鼻涕虫呢？把门打开！看老子不收拾你！”

施溪一愣，正要回骂，被父亲硬生生地推进自己的闺房里去了。

施恩也不管门外的人，能否看得见，他两手合十，不停地朝着门外作揖，嘴里念念有词：“求求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我闺女口不择言，有所冒犯，我替她赔礼！赔礼了！”

江家兄弟还存有一丝希望，希望施老师真能想出一个办法，挽救败局，也就停止了叫骂。

施恩一丝儿睡意也没有。他呆坐在饭桌前，冥思苦想。拼上老命，也要把这个办法给想出来。如果说，在此之前，施恩答应帮江家兄弟想办法，是基于同情；那么，在女儿与他俩隔门叫骂之后，他依然绞尽脑汁，则是出于避祸。他担心，女儿惹毛了这两个火暴脾气的“小祖宗”，如果，他们真的被厂里开除了，走投无路，迁怒于女儿，进而报复她，那后果，那后果……他脊背发凉、心头发紧，想也不敢往下想啊！

果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施恩一宿没合眼，就在天快蒙蒙亮的时候，一个主意在心头窜起，施恩一拍大腿，叫道：“行！这个办法，一定行！”

他急切地拉开房门，拍醒坐在靠椅上、鼾声如雷的江家两兄弟，说道：“好了好了！办法有了！你们俩赶快回家睡觉去吧！”

江家两兄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半信半疑地问道：“什么办法？你快说！”

施恩迟疑了一下，道：“呃，天机不可泄露，说出来，就不灵了！你们放心，回家去，等好消息吧！”

哥哥江昌忠脾气倔、爱犯浑，沉下脸嚷：“你不说，我就不走！”

江昌义拽着哥哥往校外走，没走两步，江昌忠挣脱了，转身回到施恩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喝道：“老家伙，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糊弄老子，老子跟你没完！”

施恩眨巴着一对小眼睛，竟然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江昌义回头，紧紧抓住了哥哥的胳膊，离开了施家。边走，边劝说道：“哥！你气糊涂了吧！施老师又没有得罪你！万一他撂挑子，不管咱们的事，咱们……”

“娘的！他敢！这事，我就赖在他身上了！”

江昌忠粗野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江昌义奇怪地问：“哥！既然赌狠能够解决问题，那咱们当初直接去麻厂长家赌狠，不行吗？何必大老远跑来找施老师？”

江昌忠愣了半天，才蹦出一句：“你知道个屁！柿子要拣软的捏！”

接着，他轻声解释道，“在厂里，老子一撒野，厂保卫科一个电话，警察就来把咱逮走了；在这山旮旯里，天高皇帝远，他咬不了我的屌毛！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