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蚊子依言照办。桑无渊铺纸执笔、蘸墨挥毫，在白色宣纸上疾书。小蚊子站在旁边待命，虽然他不知道子蛊发作是什么样的痛苦，但看这个男人额头上青筋暴起、根根分明，满头大汗，以及明明将笔握得很紧，指节都泛白了，却依旧手抖薄颤个不停，似是拿不住一般，就不难看出，一定是强忍到了极致。去打探消息的晋风回来了，浑身湿透，满面愁云。“王爷，确实是三王爷出事了，说是三王妃请左相帮忙，替她送了亲手做的栗子糕给三王爷，三王爷食后当场中毒身亡，皇上正在追查此事，另外，皇上也派了很多人在帮王爷寻母子蛊的解药。”

晋风急急说完，桑无渊并无多少反应，就像是没听到一般。将毛笔放在砚台上，双手执起写满黑字的宣纸，稍稍等了等墨干，然后折起，递给晋风。“收好，若本王不幸故去，就将其亲手交给皇上。”

晋风心口一撞，为他那句不幸故去。所以，这是遗书吗？心中大痛，他忘了反应，直到桑无渊皱眉喘息道：“本王没力气举了，”，他才回神，赶紧双手将信接过来。因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他也不敢放到袖袋里，或者胸口的衣袋里，只得暂时拿在手上。桑无渊又铺了一张空白宣纸于面前的小案几上，再度执笔蘸墨，挥毫疾书。晋风就站在床榻边上，自是将他写的内容尽收眼底。是一份府中规矩。一，薄霜是四王府女主人，所有人见她，须如同见本王，要听从她的吩咐，遵从她的命令，不得忤逆，违者轻者逐出四王府，重者行墨刑或处死。二，薄霜可以决定四王府中的一切，包括人、财、物所有的一切。本来还写了个“三”，但似乎实在拿不住笔了，不得不放弃。身子往后面软枕上一靠，胸口起伏得厉害，他闭目调息了好久，才睁开眼，喘息道：“晋风，本王不在以后，你和石磊一定要继续留在四王府，保护薄霜和世子的安全，本王信你们二人，希望你们二人也不要让本王失望。”

晋风闻言，眼睛一红，当即“扑通”一声屈膝跪在地上。小蚊子见状，也赶紧跪了下去。“王爷不要这样讲，肯定有法子的，薄姑娘在想法子，孙大夫也在想法子，他们肯定有办法。这么多年，九死一生的时候还少吗？可王爷吉人天相，不是每次都从鬼门关里出来了吗？”

晋风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得哽噎。这些年的确九死一生不计其数，可从未有哪一次这个男人立过遗言。哪怕有几次军医都摇头让做最坏的打算，他也没有过。今日竟......所以，晋风心里是非常慌的。张嘴还准备说什么，却发现有什么东西从心里直直往喉咙里一冲，然后又逼上眼眶。眼眶发热，喉咙哽住，他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心情沉到了谷底。桑无渊虚弱地靠在那里，眉心皱得死紧，也不知是因为体内的摧残，还是因为他的反应。“所以，你是......不愿意.....替本王保护......她们母子了？”

桑无渊每说几字，都得大喘片刻，才能把一句话说完。晋风自是连忙否认：“不是，当然不是！”

“属下只是不想看到王爷如此悲观。”

桑无渊勉力弯了弯唇角。他不是悲观，他是怕自己来不及交代。薄霜为了他，甚至放弃了回去她的世界。他却要丢下她们母子二人，这让他如何放心得下？“那你......就说......愿不愿意？”

他问向晋风。“当然愿意，王爷放心，属下一定会像保护王爷一样保护好薄姑娘和小世子，一定以命护她们二人周全，相信石磊也会跟属下一样。”

晋风笃声，目光坚定。桑无渊微微颔了颔首，示意他把案几上的那张写好的纸也收起来。晋风起身，依言上前，将那张纸折好，攥在手上。“对了......”桑无渊又想起一件事，面色和眸色瞬间转寒：“一定要......找到秦慕，本王......怀疑，三王爷之死......跟她有关。”

晋风一愣。怎会跟秦慕有关？左相说栗子糕是三王妃亲手做的，他应该不会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来诬陷自己的亲女儿吧？但既然这个男人这样说，自然是有他的道理。遂颔首领命：“是！”

下一瞬又想到一个问题：“那找到以后呢？”

是囚了她，还是......“诛之。”

桑无渊毫不犹豫道，语气森寒。晋风惊愕。这个女人可是他曾经保护的人啊！桑无渊虚弱地瞥了他一眼，本不想解释，后又想到他跟秦慕也是有交情的，以防他日后心慈手软做出错误决定，他不得不开口说明理由。“三王妃......是不会毒害三王爷的......何况还是借......借她父亲之手，杀三王爷一人......让自己，以及整个......整个相府陪葬，三王妃还......还不至于那么蠢。”

“如果本王......本王没有猜错，她......她应该是被......秦慕诓骗，比如......比如说是失忆药的解药，又或者说是......可以让三王爷离开天牢的假死药，类似这种的，三王妃才会......才会如此。”

晋风点点头，觉得的确不排除这种可能。“可秦姑娘为何要杀三王爷？”

“这个问题......问得好，按理说，如果她担心......担心三王爷说出他们联手的事，可三王爷如今......如今失忆了，对她完全没了威胁，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她的目标是本王。因为三王爷死了，母蛊死，子蛊亡，本王就会死。”

晋风更是惊骇得瞪大了双眼。秦慕想他死？这......“你不是说......皇上在查这件事吗？三王妃肯定......会说出来谁指使她的，你......很快就会知道本王猜没猜错。”

“属下只是觉得她怎会......”桑无渊将他的话打断：“她跟桑无焰联手......掳薄霜囚薄霜，骗本王......她已经丧心病狂，什么事做不出来？晋风......她连本王都杀，你说她......她会放过薄霜母子吗？”

晋风抿唇。确实不会。难怪曾答应过秦太傅要护秦慕周全，也要违诺让他诛之。“属下明白了，王爷放心，属下定找到她诛之。”

不管她曾与他有过怎样的交情，敢对他家王爷下手，就是他的仇敌。桑无渊点点头，朝他微微动了动衣袖，示意他跟小蚊子：“你们都退下吧......让本王......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