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头儿进她那铺子的时候,就说了自己是来买纸扎的。只是那个时候莫小落在铺子里间,并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如今坐下来细想,他好端端的为何会进挂着纸扎招牌的铺子里?柳老头人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脸上挂着一丝苦笑。雅间里的气氛瞬间凝结到了冰点,莫小落的心更是高高的悬了起来。“我和你闻师兄离开,乃是因为他的家里出了事。我们千里迢迢赶回去,他却遭奸人算计。我拼尽了全力也没能把他救回来,自己也惹了一身的麻烦。东躲西藏到了帝都,我只能躲在暗地里生活。如今我算是知道了,小铃铛在五毒寨蟾蜍山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柳老头回忆起过去几个月遭遇的事情,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十分悲凉。“既是四处躲藏,为何不往偏僻的地方走,偏偏要来帝都。”
独孤皓给莫小落剥着坚果,语气淡然的问道。“大隐隐于市,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我若是往偏僻的地方走,十里树林就我一个大活人,岂不是更容易被抓。”
柳老头儿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我逃到帝都之后,甚少露面。平常都躲在一个破屋子里,只有人多的时候才会出来走一走。”
莫小落仔细的听着他这一路的遭遇,手紧紧的捏了一下独孤皓。“那我闻师兄…你今日为何会去纸扎铺。”
她不敢直接问出口,有些害怕柳老头儿的答案。“今日是你闻师兄的尾七,我想买些纸扎烧给他,也好让他黄泉下日子好过一些。”
柳老头浑浊的眼里淌出一颗泪珠,滴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尾七….他怎么会死的。”
莫小落的声音细小如蚊蝇,闻师兄的声音似还在耳边响起。——就知道偷懒,该打。——世上多少人为了活着努力,你这个嫌弃那也嫌弃,真是日子过的太好了。——师傅既然让我教你,我就会尽心尽力。——你若不听我的,趁早绝了学医的心思。虽然闻师兄对她很严厉,也时常训斥她。但是,莫小落永远都记得,他为了怕自己喝了凉粥不舒服,偷偷生火把粥热好。更记得他听说自家遭了贼的时候,是如何细细叮嘱她要保护好自己的。莫小落这个人,很少哭。只有在独孤皓面前的时候,她才会掉眼泪。但这一次,她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泪水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她死死的咬住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独孤皓轻轻揽过她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没什么好哭的,你闻师兄这辈子过的苦,早日投个好人家也好。”
柳老头笑了笑,眼里的伤心之情却不必莫小落要少。“谁,老柳头儿在哪儿呢,给老子出来。”
大福憨厚的声音远远的就传了过来。再加上他那走的急又笨重的步伐,不用猜就知道是他来了。推开门,看到柳老头儿实在椅子上的时候,大福的表情最真实。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将柳老头儿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老不死的,你怎么还没死。”
他骂了一句,而后把凌风挤到了另一个椅子上。刚坐下他就看到莫小落红红的眼眶,大福瞪了柳老头儿一眼。“一出现就把我们小落丫头弄哭了,你这老不死的,是真招人烦。”
他抬手想要拍一下柳老头儿,但看了看他那苍老的身躯,到底忍住了。独孤皓自始自终都在注意着柳老头脸上的表情。无论是呆滞还是伤心,他都一一看在眼里。他的表情没有什么破绽,说起闻大夫的事的时候,更是情真意切。明明他表现的就没有任何疑点,但不知为何,独孤皓总觉得他有问题。大福和柳老头叙旧,凌风自然不好插嘴。原本按规矩,他和阿若小竹都不应该坐在桌子上。但莫小落这人从来如此,跟她出来,都是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的。今日更是要提防突然出现的柳老头儿,他们更不好坐到别处去了。莫小落调整好了情绪,便让阿若去叫老陈上菜。柳老头儿最爱吃大福做的烧鸡烤鸭,她就各要了一只。柳老头如同饿了许久的丧家之犬一样,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莫小落和独孤皓对视了一眼,各自眼底都闪过了一丝什么。从刚见到柳老头儿的震惊中平静下来,莫小落也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但是怪就怪在,这老头儿的言行举止根本就没有一丝破绽。他甚至可以和大福聊起好几年前的事,还说的头头是道。既然这些事都记得这么清楚,那就应该不是假冒的。不是假冒的,那他故意出现在莫小落的面前,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一顿饭,莫小落罕见的吃的少。她心里为闻师兄伤心,又疑惑突然出现的柳老头儿身上到底是有什么鬼。心思重的时候,的确是吃不下东西的。独孤哈自然不会让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人住进莫府,而是让凌风单独安排了一个地方给他住。他说有人要找他麻烦,又安排了凌云去保护他。之所以安排凌云而非凌风,自然是因为凌云在陵城也是跟柳老头儿相处过的。不说特别了解他,最起码也知道他的一些习惯。柳老头儿看了看莫小落,只是笑了笑,也不争辩,就跟着凌风走了。莫小落捏着独孤皓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盼了这么久的师傅终于回来了,可她却要提防着他。“我会尽快让人查清楚这件事,如果他真的没问题,再让他住进莫府不迟。”
独孤皓轻揽着她的肩头,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其实不光是你,我自己心里要有疑惑。”
莫小落紧紧回握住他的手,闷声说道。“嗯,非常时候,多长些心眼总是没错的。这里不比昌平村,人心叵测,我不能时时守在你身边,你自己要当心。”
独孤皓牵着她的手往莫府走,一边轻声聊着一些轻松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