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母亲的事情,庄幼清知道的不多。庄府上下,几乎很少有人会提起母亲他人暂且不论。可是,就连她的父亲,也很少在她面前,说起有关母亲的事情。庄幼清不是,没有主动问起过。可是,父亲给她的,永远是含糊其辞的回答。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庄幼清也就不再,执着于询问有关母亲的点滴。…但当她听了,庄惜晴一番说法。庄幼清又忍不住好奇,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好奇归好奇,庄幼清要先处理好,眼前的事情。她抬眸看着庄惜晴,淡淡道:“所以,说到底,你只不过因为你夫婿的事情,迁怒于我罢了,是吗?”
庄惜晴苦笑了两声,“什么叫做‘只不过’?”
眼泪再次滚落,庄惜晴的声音尖利。“若你的心上人,将他人之妇,视作皎皎明月。你还会这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吗?”
看着庄惜晴发红的眼眶,庄幼清答道:“当然不会。”
“可我不会如你一般,迁怒于旁人。”
庄惜晴冷冷回应,“我是迁怒于你了,但你也毫发无伤,不是吗?”
庄幼清假笑,“能够游刃应对,是我的本事。”
庄惜晴不吭声。她攥紧了裙边,哑着声道:“几月不见,你真是与你母亲,越来越像了……”说完这句话,庄惜晴便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回到静苑后,庄幼清坐在书桌前,翻阅着药书。翻着翻着,她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上一世,她的父亲,其实是不同意她,与陆明耀结为连理的。父亲给的理由,也很简单,庄家低微,高攀不起皇室。当时,她不理解父亲。只觉得父亲思想顽固,更觉得,父亲是见不得她好。因此,为着陆明耀,她与父亲大吵大闹了几次。情况最糟的一次,她甚至以死相逼。不管她怎么闹,怎么求,怎么哭,父亲始终没有让步。就在庄幼清即将死心,放弃之时,是庄惜晴主动为她求的情。庄幼清并不知道,彼时庄惜晴到底,对她父亲说了什么。但结果是,自从庄惜晴与她的父亲,谈过之后,父亲便不再反对,她与陆明耀的亲事。…如今回望,她前世的悲剧,似乎也有庄惜晴的推波助澜。至于庄惜晴为什么要插手,庄幼清与陆明耀的亲事。想想她今日所说的那些话,答案昭然若揭。…庄幼清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眼神微幽。原来,不是命运天定。是有人在一步一步引导着,她走向悲剧。或许庄惜晴一直都知道,陆明耀不是她庄幼清的良人。可是,庄惜晴为了,一解心头之恨,却毫无顾忌地,将她推入了深渊。无尽的深渊。那十几年。在皇宫中生活的十几年。十几个春夏秋冬。多少漫漫长夜。庄幼清已经记不清,她是如何熬过来的。可庄幼清还记得,锁链加身的沉重与折磨。她也记得,那把刀,是如何一寸一寸地,插进她的身体的。…眼睫颤颤。庄幼清握断了,半指粗细的笔杆。尖利粗糙的毛刺,刺进了她的掌心,丝丝鲜血,从伤口涌出。庄幼清皱着眉,随手将断笔,扔到了地上。端着茶点的杏雨,刚好走进,那支断笔恰恰落到了,她的脚边。杏雨低下头,又抬眸看向,神色郁郁的庄幼清。“小姐,您怎么了?”
庄幼清没说话。杏雨将茶点搁到了一旁,几步走到了书桌前。杏雨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庄幼清被木刺弄伤的掌心。“小姐,您的手……”“无事。”
庄幼清下意识的,就用宽袖,掩住了手掌的伤口。杏雨蹙眉,“小姐,您为何要将伤口遮住?”
庄幼清随口敷衍,“小伤罢了。”
杏雨不死心。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小伤若不好好处理,伤口会恶化,到时候就来不……”杏雨的“及”字还未出口,庄幼清便不耐道:“我说了没事就没事!出去!”
庄幼清很少吼她。突然被吼,杏雨懵了片刻。几分委屈,从心底冒出。但看着庄幼清紧蹙的眉心,担忧压过了委屈,杏雨抿着唇,跪到了地上。她不声不响,庄幼清拧着眉不说话。屋内的气氛,冷到了极点。不知过了多久,庄幼清才松开了,紧皱的眉头。“不用跪着了。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庄幼清起身,走到窗边。余光中,杏雨退了出去。收回视线,庄幼清透过窗扉,望着庭院出神。突然,指尖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庄幼清回神,垂下眼睑。只见杏雨,正跪在她身侧,睁大眼睛,盯着她的掌心看。庄幼清抽回了,她的手。杏雨被吓了一跳。她慌张抬头,“小,小姐……”“你在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出去了吗?”
低沉的嗓音,掺杂着些许不耐。对上庄幼清的视线,杏雨低下头,小声答道:“奴婢实在担心小姐。”
一句“担心”,堵住了庄幼清全部的烦躁。她看了杏雨一会儿,便侧过头,淡道:“木刺我已拔掉。简单消毒即可。”
杏雨欣喜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一片。“奴婢明白!”
…为了给伤口消毒,杏雨拿着软布,沾了艾草酒,擦拭着庄幼清的伤口。怕弄疼庄幼清,杏雨擦得很慢很慢。她边擦边呼气,时不时还要问一嘴。“小姐,你疼不疼?”
“奴婢是不是,擦得太用力了,小姐?”
“没事。”
好不容易擦完了,庄幼清让杏雨出去,后者不动。“小姐,您若是有心事,不妨说出来。憋在心里,会憋坏的……”杏雨绞着软布,神色忧忧地望着庄幼清。庄幼清阖眸不语。“小姐……”庄幼清知道,杏雨吃软不吃硬,于是,她缓缓开口,“杏雨。我想吃桂花酒酿了。”
尽管心里清楚,这是小姐支开她的招,杏雨终于,还是应了一句“是”。她默默收拾好了,擦伤的东西,便退了出去。确认杏雨离开后,庄幼清才松开了,一直紧攥着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