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雨干脆不遮了,只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奴婢今日入了夜,不看话本子,早些休息便好了。”
庄幼清的眼睫,轻轻一颤。“杏雨,谢谢你。”
杏雨摆手道:“小姐小姐,您,您对奴婢,说什么‘谢谢’?”
“奴婢为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看着小姑娘,乖乖巧巧的模样,庄幼清的心,变得一片柔软。“怎么突然摆起花儿来了?”
庄幼清的目光,投向了摆在桌上的,白瓷花瓶,瓶里插了几支,开得极好的木樨花。杏雨顺着,庄幼清的视线看去,一丝不自然,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不过,杏雨很快便掩饰好了。她微笑道:“噢……”“按照医嘱,小姐您还得,连喝几日的汤药。虽说小姐您并不排斥,那些药草苦涩呛人,但闻多了难免呛人。”
“今日路过库房门口时,奴婢就闻到了阵阵香气,又见那木樨开得极好,便问周管家讨了几支来。”
“原来是这样。”
瓷白配明黄,倒是点缀了屋内。且木樨花的香气怡人,却浓淡相宜,是庄幼清能接受的。“有心了。”
杏雨明眸一弯,浅笑道:“能让小姐喜欢,是奴婢的福气,也是这些花儿的福气。”
…医嘱说,庄幼清不宜活动过多,需要卧床静养。庄幼清自己,是觉得没什么。然而,她每每想下床,杏雨便会在她的脚落地之前,拦住她的动作,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必须遵医嘱。庄幼清无奈,只能又躺了回去。直到过了两三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杏雨才终于,肯让庄幼清,下床走动走动。脚不沾地了几日,庄幼清脚踩地面,却有种说不出的不真实感,就好像她不是踩在地上,而是踩在了棉花上似的。搀着庄幼清的杏雨,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小姐您慢一些,多走两步便适应了。”
庄幼清轻轻“嗯”了一声,慢慢挪动脚步。…大约在房里走了两圈,庄幼清就能行走自如了。只是腰腹处的伤口,尚未好全,走动时,又难免牵扯。尽管只是隐隐作痛,庄幼清还是忍不住想,难道真如庄允徵所说,自己对自己,真的下手太重了?…大约巳时,陆濯提着个什么玩意儿,兴冲冲地,跃过了庄府外围的高墙。当他马不停蹄地,跑进屋内的时候,庄幼清刚换上了常服。素绿色的衣裙,极称她的肤色。又因为庄幼清伤病初愈,面色有几分憔悴,但素绿裹身,却添了一点,病西子的韵味。陆濯踏进屋内时,庄幼清下意识回眸。在视线撞上的那一瞬间,两人都有些呆住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庄幼清才故作镇定地,将视线错开。“你回来了。”
她语气平静,与平常无异。陆濯愣了一愣,才呆呆地,点了一下头。“我,我回来了。”
两人又陷入了无言。这一次,是陆濯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那什么,主人,你,我,我给你捉了一条鱼。”
陆濯抬起手,将那条接近,庄幼清一臂长的,还活蹦乱跳的大鱼,提到了庄幼清面前。“这么大的鲫鱼,你是从哪里捉来的?”
庄幼清也是头一回,见那么大条的鲫鱼,不免有些惊奇。陆濯露出了,一点得意的笑容。“这是我在北边山林溪间,捉到的。这鱼可能闹腾了,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它从河里弄上来。”
陆濯说得眉飞色舞。一张俊脸上,写满了“我是不是很厉害,快快夸我”。对上他亮闪闪的眼眸,庄幼清忍不住笑了。“辛苦你了。谢谢你,阿濯。”
庄幼清一本正经地,向他道谢。陆濯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侧过脸,清咳了几声。“这,这不算什么的。只是,只是我比较着急,不然我一定能给主人,捉一条更大的。”
陆濯动作夸张地,将双臂张得极开。庄幼清乐得不行,“这么大的鱼,凭我们可吃不完。倒不如拿到街上去卖,换了钱,给你买糖葫芦吃。”
庄幼清本只是随口一说。但话音刚落,她便感受到了,一道亮闪闪的,满是喜悦的目光。下一秒,庄幼清被拥入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庄幼清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陆濯便哽咽道:“主人,你对我真好。我最喜欢主人了。”
一句“喜欢”,让庄幼清懵了好一会儿。知道庄允徵的声音传来,庄幼清才恍若梦醒。“我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庄允徵刚说完揶揄,庄幼清一把推开了陆濯,突然被推开的陆濯,一脸懵然地保持着双臂悬空。庄幼清故作冷静地,看着庄允徵,面不改色道:“你怎么来了?”
庄允徵嬉皮笑脸,“不好意思啊阿姊,打扰到你和姐夫哥了。”
庄幼清板起了脸。庄允徵收敛了笑意,作揖道:“阿姊别生气。我保证不说了。”
“对了阿姊,祖奶奶差我来看望你。还托我给你带了一些补品。”
说完,庄允徵转过头,对着站在,苑内的仆从们说道:“把东西搬进来,都仔细着点。”
三个半门宽,齐膝高的大箱子,被抬进了庄幼清的屋子里。庄幼清挑着眉,视线掠过那三个,箱身刻着古朴花纹的木箱子。“这是什么?”
庄允徵笑道:“祖母给阿姊的东西。”
“你方才说是补品……难道这箱子里,装了一头牛和一头羊?”
庄允徵摆摆手,“那倒不至于。但祖奶奶,确实没有告诉我,这箱子里究竟装了什么。”
庄允徵提议,“与其就这么乱猜,不如打开看看?”
那木箱看着价值不菲,庄幼清估摸着,里面装的,不大可能是便宜货。但这庄老夫人,为何要送她这些?补偿?良心发现?还是别的什么?庄幼清懒得猜那老巫婆,究竟揣着什么心思。庄允徵问她,“阿姊,要打开瞧瞧吗?”
蓦然,庄幼清好像想通了什么。她的眼色冷了一些,也没再看那箱子一眼,只淡淡道:“无功不受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