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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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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鸢猛然回首,目光交织的那瞬间,那双泛着泪花的双眸,流露出感激之色。“好……好小子,朕果真没看错你,有胆识!”

“臣自当万死不辞!”

李翊炀一步上前,跪伏在德辉帝病榻旁,无视身侧何太尉警告性的怒目而视。“好……好……”德辉帝喃喃道,他望着病榻前两张面庞,是不一样的俊逸,此先听闻太子同云麾将军不知何事有了嫌隙,太子有些过激之举,不过他们都是意气用事的年纪,别是两人爱上同一个女子……“皇儿,你身边能有这样难得的将才跟随你,父皇日后也能放心,不过凡事都要掂量着行事,切莫意气用事,人生得一知己不容易……咳……咳……”好不容易说完一句话,德辉帝又是一阵猛烈咳喘。“父皇……”阿鸢一阵心痛,忙上前为她的父皇拍背顺气,她心里难过的厉害,“什么叫做日后能放心……父皇为何这样说……”阿鸢拼命压制着眼角那快溢出的泪水。翊炀静静看着咳得快喘不上气的皇帝,暗忖:“掂量行事?”

切莫意气用事?莫非是皇帝闻得什么风声?不过对于一个不久于人世的人来说,也全然不足为虑。”

德辉帝抬眼望见太子悲伤的神情,他伸手握住爱子的手,向过往无数次那样,只是这一次掌心的温度不再温暖,而是微凉。“皇儿,父皇没事,父皇还要看到你皇袍加身,手握大昱大好河山的那天。”

永安宫众人皆懂皇帝此语何意,一阵面面相觑后,各自盘算,萧丞相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种场景下都不适合,只是沉默,唯独翊炀充满疼惜地望着阿鸢,阿鸢将头垂得很低,双肩无声颤粟,翊炀知道阿鸢哭了,但他现在却不能将阿鸢搂于怀中。翊炀从未向阿鸢探听过她的真实身份,但这么些时日来,他看到阿鸢对德辉帝发自内心的敬爱关怀,对大昱江山业绩的日夜忧虑,翊炀私下已是揣夺多日,阿鸢的真实身份绝非她口中的一枚棋子那般简单。急剧的咳嗽声,打破死一般的沉寂。“云麾将军,峡鲁关战情紧急,朕派六万精军随你出征。”

“皇上,这……大昱都城需留众精兵把守,甘平城亦需调派大批兵将,这六万精军怕是……”德辉帝断断续续道:“若是兵将不够,便从百姓中征调。”

“圣上!”

萧丞相急了,“这历时三月征战,百姓早就不堪赋税征收,若是再征兵源……”“看来萧丞相的意思是皇上是横征暴敛的昏君了?”

御史大夫曹雷没好气道。萧中石一个白眼,朝曹雷翻去。“臣不敢,只是臣以为征收壮丁入伍加以训练,耗时太长,而且上了战场,完全就是羌陵人的活靶子。”

萧中石的回答依旧刚正不阿。“萧丞相,你胆子不小啊,竟敢这般忤逆圣意?”

曹雷阴阳怪气的语调让人相当厌恶。“够了,不要吵了。”

德辉帝登时怒意填胸。“父皇,依儿臣之见,不如征调一部分北绥军前去峡鲁关,再同云麾将军一行会合,北绥军骁勇善战,训练有素,又常年同羌陵蛮军作战,如何?”

永安宫内未有人提出异议。“好吧,就依皇儿所言。云麾将军,战况紧急,一天,朕给你一天时间,寅时出发,火速抵达峡鲁关。”

“是!”

出征细节,作战方案商讨完毕后,德辉帝手一挥:“就这样定下!”

“遵命!”

“还有……”德辉帝忽地想起了什么,言语中尽是无尽的悲痛,声音不住颤抖,“还有骠骑将军的葬礼……以国葬安葬……”德辉帝眼眶湿热,两行青泪留下,他将脸撇了过去,片刻便将泪水沁入袖内。咳……咳咳……“陛下,人死不能复生,保重龙体呀!”

“众卿先退下吧,朕要去将军府,见一见老朋友……”德辉帝声音悲伤得让人动容。“父皇,儿臣会以国葬礼节安排骠骑将军入葬大典,父皇莫再操劳了。”

阿鸢担心父皇见到战场上拖回来的尸身,伤心过度,是以慌忙接过德辉帝话头。“不,朕要亲自去看他。”

一字一顿,凄楚却坚定得让人不能再劝。众人无奈,相继离开永安宫,唯剩阿鸢倔强不愿离病重的父皇左右。永安宫外众朝臣三五成堆私语着什么,翊炀耳畔却是传来一声冷哼,何太尉怒目横眉,瞪了他一眼后便大步离去,显然他并未回自己府邸。灵堂哭声震天。“老爷……呜……老爷……”骠骑将军的家眷哭倒在灵堂,将军夫人已是哭晕了数次,全府上下数十人囗皆着丧服肝肠寸断的哀嚎令闻者落泪动容。德辉帝立于骠骑将军府正门,神情恍惚,喃喃自语些什么?“吴鸿飞……鸿飞……”半响,阿鸢方听清父皇在自语些什么?原来是骠骑将军的名字,不免心中一动。刑公公识趣没向往日那般唱和通报,只是俯首默默跟在身后。府内丫鬟小厮乱作一团,虽见来人气度不凡,但只当是哪个府上凭吊的大人,不去管他,可这人奇怪,他并不直奔灵堂吊唁,而是在将军府内缓步行走,仿佛每走一步,脚下似有千斤重。未着龙袍的德辉帝执着一件素色丧服,他失了神般缓慢走着,眼前却是一幕幕过往回忆……灵堂中,一具白布包裹着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哭声充斥着整座灵堂。阿鸢见身侧父皇只是定在灵堂入口迟迟未有动作,仿佛丢了魂魄,灵堂内凄惨悲痛的景象,被收入一双渐渐模糊的双眸中,印象中,骠骑将军何等英武,无往不胜,他是大昱千百万将士百姓心中的标杆。阿鸢怎么都想不通这样一个标杆旗帜如何会轻易倒下?契安一战,阿鸢已是见识过战争残酷,刀剑无情,可骠骑将军就这样战死疆场,是她不能接受的,也是大昱千万百姓所不能接受的。阿鸢心里堵得慌,还记得父皇从前时常将骠骑将军挂在嘴边,想来二人交情不浅,阿鸢忍不住去瞥父皇,她的父皇仍旧是定在那里,迈不动步子,似乎是没有勇气入内,一国之君居然也有脆弱到惧怕的时候。“啊!皇上,太子殿下!”

吴鸿飞的长子终是察觉到灵堂外那两个身影,示意家眷抹去泪痕,拜见圣驾。“拜见皇上!拜见太子殿下!”

半响,德辉帝仍未言语,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目光只是落在灵堂中央那白布上。阿鸢见父皇迟迟未语,便道“诸位不必多礼,快请起。”

刑公公跟随德辉帝多年,也最能察言观色,也最知圣心,他将吴鸿飞的家眷请出灵堂,又眼神示意殿下暂时回避。虽是青天白日,但偌大的灵堂显得十分晦暗,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震天的哭声消散后,只剩下一片寂静,令人有些惶恐的寂静,空荡荡的灵堂内,唯剩下这对相识二十年的老友,只是如今阴阳两隔。德辉帝颤抖如筛,极慢极慢触摸上那块白布,那是他人生最长的一段距离,时光开始迅速倒流,三个月前出征时的画面,一起探讨军情,庆功宴。被封为一品大将,一同征战疆场,一起把酒言欢,初次相遇……德辉帝的记忆最终停留在那张五官硬朗的少年脸上。随着白布慢慢掀开,德辉帝嘴角不停抽搐,身子也不住颤抖。仍旧是记忆中的那张脸,可却苍白,平静,二十年的风雨岁月,在他脸上刻上了岁月痕迹,却掩不住眉宇间的那股英气。“鸿飞……”微凉的手掌握住了那充满薄茧的大手,最后一次,冰凉冰凉的触感,好似一时间将德辉帝的心冻住了。“鸿飞……”德辉帝扑到了吴鸿飞的尸身上,不能自控的嚎啕大哭阿鸢远远地望着,她震惊了。记忆中父皇很少落泪,不!可以说是从不落泪,中秋节家宴那晚,阿鸢甚至觉得父皇有些凉薄,可现如今看来许是自己想错了,父皇痛失心腹爱将也不至于这般悲痛欲绝,或许这其中有什么不为她所知的往事,亦或是她从不真正了解过父皇。“咳咳”德辉帝一阵剧烈咳嗽,喷出几口鲜血,殷红的血,白色的丧服显得分外惊心。阿鸢慌乱,立时就要奔到父皇身边,袖袍却被拉住。“殿下!”

刑公公凑到阿鸢耳畔。“陛下现在一定不想让人看到他这般,尤其是殿下您啊!”

阿鸢一怔,眼角湿热,却是缓缓点头。德辉帝此刻无意间,却是碰触到吴鸿飞怀中一物。尸身是今晨从峡鲁关运回来的,战士只清理了吴鸿飞身上血渍,甚至未来得及替他更换战甲衣物。那是一个精致的铁匣,旁人不能轻易打开,德辉帝却可以,只因这铁匣本就是他亲手打造的,轻轻转动几下匣底的机括。铁匣打开的瞬间,德辉帝几乎失控,放声大哭,他扑了上去,抱住吴鸿飞的尸身,眼泪如破了闸的洪流,又是吐出几口鲜血,嘴里含糊不清的嘶吼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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