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退面前一波蛮子，聂威取过身后硬弓。只这一个动作，乌伦格大骇，他知此人要暗算大汗。猛然间，乌伦格一跃数丈，生生将聂威扑落马下。二人皆是军中大将，聂威是大昱少有的彪悍将领，双方旗鼓相当，一记记铁拳直往对方身上招呼，谁都讨不到便宜，可聂威没时间缠斗，他放声大喊：“张祁勋！拖住他！”
张祁勋一刀齐齐砍落面前三颗敌首，循声回望，聂威与一名悍将正赤手肉搏，他带马快奔而来。一记重刀，力劈华山。乌伦格慌忙躲闪，聂威得了空，抄起地上硬弓。“聂威！”
张祁勋一惊，投鼠忌器，二军中未有兵士偷袭暗算，就是生怕伤了自家主帅，聂威这是要铤而走险！“聂威！小心伤了将军！”
张祁勋大吼。语毕，乌伦格从后一把将祁勋扑落下马。“少屁话！拖住他！”
聂威用脚趾头想也知翊炀大人出征前不会和这傻小子多说什么。乌伦格见聂威持弓，心里惊惧，慌忙上前要挡，却已迟了。聂威踩上战马的尸体，凌空高高跃起，铁臂将硬弓拉满。火把照耀着跃在半空的聂威，就连他脸上的横肉也显得十分庄重肃穆。嗖——一只带着火的羽箭，如同流星划破黑色苍穹。夜空下有些凄美，而这凄美却是致命的。焦灼的气息随着阴冷寒风四下驱散。“着火啦！着火啦！”
兵士们大声呼喝。贺兰一记长枪尚未刺出，却瞥见黑衣人嘴角浮出一丝阴冷笑意。头皮一阵发麻，一种不祥预感将贺兰定在原地，他胸膛跳得剧烈，浑身轻颤回首。那一瞬间，犹如万箭穿心。啊——惊天巨吼，地动山摇。这绝非人的嘶吼，而是上古恶兽绝望的呐喊。熊熊火焰吞噬帐篷，那是贺兰的帐篷，里面有他的心。贺兰昌朔转向翊炀，他的脸扭曲成世上最凶恶的厉鬼，却来不及将罪魁祸首撕个粉碎。手中长枪全力掷出。意料之中，翊炀一避，枪锋擦着翊炀鬓角掠过，枪韧上带出的厉啸声，刺得他耳膜剧痛。叮——一声巨响。翊炀回首，骇然。那柄长枪刺入他身后的岩石，足有两尺。冷汗浸透了贴身软甲，“这不像是人的力量。”
翊炀叹道。“所幸轻功甚好，否则不要说一件软甲，就是十件，这柄长枪照样可把我刺个对穿。”
贺兰发疯似的朝帐篷奔跑，比森林中的猎豹还要迅猛，又有着—猛虎雄狮的磅礴气势。羌陵兵士军心大乱，他们已见着大汗发狂般往火场里冲。“将军！上马！”
聂威一刀劈在黑色战马的马臀上。战马长嘶，撞开一切挡在面前的人影，直向翊炀冲去。翊炀算准时机，抓住马缰，纵身跃上马背，手持长剑，杀入羌陵大军。邺方主将杀气腾腾，以一挡百，战场立马成了血肉翻飞的绞肉机。数丈外，一个雄朔魁梧的男人，缓缓从火场里走了出来。他纹满刺青的肌肉，似乎毫不畏惧火灼的滚烫温度，他的步伐极为镇静，恍惚中，竞给人一种错觉，那样熊熊大火是从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的。贺兰怀中抱了个女人，贺兰身长两米，那个女人在他怀中显得小得可怜。凛烈冷风夹杂新鲜空气一阵阵吹来。“咳……咳……”女人覆在高隆腹部上的手指微微有了丝动静。这微弱的动静，犹如一扇天窗在贺兰头顶打开，他颤抖着低下头。“咳……咳……咳，昌朔……咳……”“依依……”贺兰跪了下来，他想嚎啕大哭，他紧紧将女人抱在怀里。“我的依依还活着……感谢天神！感谢天神！”
局势扭转，羌陵已被杀得溃不成军。。 莫达干见势头不妙，今夜峡鲁关怕是难以保全，再战下去也是枉然。莫达干冲着贺兰所在方向，叽里咕噜用羌陵语大喊些什么。贺兰显已没有战意，作为主将，他知此刻战局极不秒，作为丈夫，他必须马上要送妻子医治检查，他要确定这本该可在一月后诞生的小生命，是否仍能如期来到世上？羌陵军士得了大汗号令。边杀边退，大批不服输的羌陵悍兵，边往后撤，还尽可能抢夺敌军手上的武器和战马。羌陵蛮子就像涌动着的潮水，来得快，退得也快。“赢啦！将军！我们赢啦！”
聂威大声欢呼，上蹦下跳，活脱脱一只巨型猩猩。“峡鲁关又是我们的啦！羌陵蛮子滚出去！”
一众兵士欢呼。张祁勋立着重刀，靠在一块岩石后喘息，远处一片烟火海，他低头尸横遍野，断肢残骸满地。“一将功臣万骨枯！”
祁勋叹道，他不由自主将目光移至主将李翊炀身上。此刻。翊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胜利的欢呼从峡鲁关传至河阳，传至大昱每个角落。上至天皇贵胄，下至黎民百姓皆为之振奋，甘平战场上的三万大军亦是气焰高涨。得胜的喜悦庆贺声早就淹没这一年一度除夕佳节。烟花爆竹齐鸣，家家户户张贴年画对联，大昱军一夜间杀退羌陵蛮子的事迹，口口相传。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日，街头巷尾的说书人，从战士口中得来的只言片语，加上丰富离奇的想象，编成传奇故事，传唱整个邺方酒肆茶楼。百姓纷纷为云麾将军歌功颂德，什么用兵如神，运筹帷幄，能想到的词纷纷往翊炀头上堆。然而，唯有亲身经历过那夜战争的人，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赢得并不光彩。不过那又如何？世人皆是称颂得胜将军，谁会记得战死沙场的败者。撇开国家大义不谈，对于河阳的官员百姓而言。大昱军赢了，便是活；输了，他们便是死。那一夜战役后，羌陵全军退出峡鲁关，恐是畏惧火攻，他们直接放弃丹胡平原上的驻营帐篷，转而退至陇北城内。即便蛮子仍在大昱境内，可河阳百姓却觉他们远在天边，羌陵蛮子马刀再长，也不可能越过丹湖平原再越过峡鲁关砍到他们头上。河阳百姓杀鸡宰羊，夹道相迎，家家户户皆是张灯结彩，今夜河阳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河阳太守见了翊炀一行人笑得嘴都咧到耳后跟，出了奇的大方，什么烈酒佳酿，一坛坛往上端，佳酿美味，吃也吃不完。若非翊炀实在嫌弃他，太守真恨不能给他捶脚捏腿。已至戌时，这本该入睡的河阳城，仍是热闹非凡。可这热闹之中却存了丝不和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