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赶至萧府的发丧宾客。他没有去灵堂焚香，没有安慰萧家人，也没有痛哭，只是那样站在萧晟脚边，呆呆看着他，那样突兀地存在于这片眼泪成河的地方。萧丞相蓦地站起身来，朝跪在院中的几个武士拳打脚踢。“你们是我儿子的贴身武士！为什么？我的儿子死了，你们却还活着！为什么？为什么？”

萧丞相抄起个木棍，就朝他们身上砸去。“老爷！老爷！我们几个一直拦着少爷的，这种寒冬，山路危险。可少爷不听，他一心想抄近路回邺方，拦不住啊……”“少爷一马当先就这样骑走了。”

“半个山坡一刹那坍塌下来，我们也来不及救了呀！”

萧丞相仍是暴怒，“我不管，没保护好我儿子，是你们失职，我要打死你们。”

那些武士们知道老爷一向待人和善有礼，不过一时悲痛，气昏了头，忙报以求救眼神看向二少爷。萧家二少爷萧恪一把上去拖住父亲。“爹，大哥已经走了，人死不能复生，打死他们，大哥也不能回来！”

萧丞相看了萧恪片刻，扔下木棍，抱着他放声大哭。“恪儿……你的大哥没了啊……”“爹，你还有我啊，爹，爹！”

萧丞相又哭了许久许久，终于抹了把纵横的老泪。“爹，我们给大哥换上干净袍子，让大哥干干净净去吧。”

“好……好……萧恪在萧晟身上摸索一阵，蓦地掏出一物。一张干净的信笺！奇了，萧晟全身皆是沙石泥土，惟有这信十分干净，字迹清楚可见。萧恪尚未来得及看，萧忠石提着袍角，跌跌撞撞冲了过来，将信一把夺了去。一目十行。“哇——啊——”萧忠石整个人一下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手上的信笺随风飘走。信笺飘飘忽忽，平摊在地上，驻足在皓华脚边。吾友萧晟。自初秋一别，已有数月余，吾甚是想念，不知爱卿于那蛮荒之地身子可否安好？近况如何？卿当有所知，陛下病重，蛮族对邺方已有合围之势，情况危急，国务繁重，吾心力交瘁，每日以大量补药维持康健。愿卿在吾身侧，携手共进。速归！速归！寒风呼呼狂吹，将地下那封信卷起，飘至天空，不知所踪。白纸黑墨。速归！速归！这四个字却鲜红鲜红地刻在皓华脑海里。血淋淋的红。“哎，你说殿下怎么还不来？”

“对呀，怎么还不到，殿下和萧晟是莫逆之交啊！”

曾经文华殿的同窗私下讨论着。皓华身后这时传来阵阵极细微的私语声。“我跟你说啊，你可千万别透露出去！”

“你说，我绝对保密。”

“有个惊天消息，东宫那头已封锁了，我有个朋友在东宫当差，他说的，不知真假。”

黑衣军官不住张望，小声说道：“太子殿下正午时吐了血，昏了过去。”

“什么！”

青衣文士骇了一大跳。“嘘！小声点。”

黑衣军官又小声道：“据说是因为得知云麾将军战场上受了重伤，快不行了。”

“什么？”

青衣文士差点跳起来。“嘘！只是据说，云麾将军快不行了，我也只是听说，不知真假，没确切消息，不过好些人在私下传！”

“万一云麾将军快死了，那就完了！”

“死了的话，朝中自会派别的将领。”

“屁！你不知道，朝中已几乎无将可用，不然殿下会急到吐血吗？”

呵……呵呵……呵呵……皓华蓦地发出了声音。呵……呵呵…妖魔般的笑声，不断从他喉咙里滚过，阴森渗人。这也是皓华今日步入萧家大院时，发出的唯一一点声音。呵呵……呵呵　……皓华笑得浑身颤抖，双目血红，声音越发如妖魔般可怖。没有人知道他在笑什么，都以为是因萧晟离世过度伤心，有了异常之举。“皓华，你怎么了？”

“别吓我们呀！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皓华！别疯了！皓华！”

曾经文华殿的同窗皆上前拼命摇他。“皓华！别疯了！”

“皓华！！”

午夜，山坡上的风如刀子一样割着人的脸。皓华站在坡顶，他低头望着那已坍塌下去的半个山坡，良久不发一言，他想萧晟魂魄就在这儿。今夜早些时候，他还在东裕王府密室，他的父亲分析了许多，关于战局，朝中局势，云麾将军生死对于战事的影响，以及一系列备选打算。可皓华整个人像丢了魂的木偶一样坐在一个角落，除了有关萧晟的事，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关于萧晟的死，父亲只是一语带过。“天灾人祸，无关痛痒。”

倒是东宫细作何文之言，一字一字刻在皓华脑中，他现在要一字一字说出来，让那个逗留在这儿的魂魄彻底死心。“晟哥哥……”皓华终于从发了僵的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你说……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看遍天下美景，你又食言了……”良久。“萧晟！”

皓华忽地放声大吼。“你个傻子！”

你知不知道，太子没有为你的死，掉一滴眼泪，你却为了早一点回到他身边，葬送掉自己的性命！你想不想知道直到你入土了，太子为什么都没有来看你最后一眼？我告诉你！他急得吐血，昏过去了。只是因为他心上人李翊炀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哈哈哈！哈哈哈！萧晟，你从头到尾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哈！笑声在空旷山谷中回荡，阴森渗人一直难以散去，就像一万个妖魔一齐放声狂笑。你死心了吧！难过了吧！后悔了吧！你知不知道，我怀着希望等了你好久好久，最后就等来一具尸体……皓华说不下去了，他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凄厉，肝肠寸断。皓华压抑了太久太久……速归！速归！四个血淋淋的大字蹦了出来。“你明明不爱萧晟，却还给他希望，让他傻傻地为你付出一切，因为你的自私毁了他的性命……”皓华那双通红的眼睛慢慢充斥邪恶仇恨。蓦地，皓华一下子站起来，冲着整个山谷放声大喊。“我一定要叫你付出代价！”

巨大的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