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做这种伺候人的事,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整个过程她异常认真细心。翊炀作为大功臣,庆功宴上被东宫禁军统领泼酒羞辱,阿鸢没有当众处置陈琛,甚至为他开脱,若不在文武百官面前对翊炀彰显无人匹及的恩宠,那日后翊炀定是要被朝中重臣随意欺辱了去。翊炀已完全呆了,他怔怔望着阿鸢的动作。“方才阿鸢说还要亲手为我洗去一身风尘……是要给我洗澡……要给我洗澡……我们还可以一起洗……嗯……一起……”翊炀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令人口干舌燥的画面,他仿佛已不晓得他身处何地,整个人好似飘了起来,直至阿鸢吩咐侍者将龙洗撤下,翊炀都尚未回过心神来。“今日与众卿欢饮,吾心甚喜,奈何不胜酒力,愿诸位尽情饮宴。不必过于拘泥礼数,尽兴而归!”
阿鸢参宴前服过两粒“恸绝”,估模药效难以继续维持,欲离席,避免久留露了马脚,遭人猜疑。众臣会意,纷纷拱手施礼,恭送殿下。离别之际,阿鸢凑到翊炀耳畔,以极低却充满诱惑的声音,撩拨他的心弦,“别喝太多,晚上……我等你。”
刹那间,翊炀的一颗心剧烈颤动了一下,瞳子里出现无数星星在闪烁,“这是在给我暗示啊……是暗示吗……”“欢庆继续!”
阿鸢一扬手。大司乐会意,身后数百宫庭乐师齐齐奏响手中乐器。“是在邀请我……她已是迫不及待了……绝对的暗示!”
一时间,什么琴儿,笛儿,笙儿,钟儿齐齐鸣响起来,在翊炀的头顶交织出欢庆喜悦的旋律。“建威大将军!请!”
黄辉率先离座,持着酒杯前来敬酒。翊炀见来人是镇国大将军,不好怠慢,端了金樽对饮这一杯。宴席上,百官朝臣纷纷举杯而来,虽是敬重大将军赫赫威名,但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得不这样子做,太子殿下亲自离座敬酒,他们如何能不效仿跟随?方才殿下转身之际,不知同建威将军咬着耳朵说了什么悄悄话,明眼人都看得出建威将军脸上神情变化,二人举止亲昵,必定是说的什么了不得的私事,私交如此,实属罕见。太子已悄然退至椒怡殿外,回首,蜂拥而至的官员朝臣到翊炀桌案前敬酒,欢声笑语充斥整座殿宇。翊炀喝了好几轮下来,敬酒之人仍是应接不暇,他眼角间或一瞥,竟透开人影开合的间隙,发现阿鸢仍站在殿外看着他。目光对视那瞬,阿鸢露出了魅惑且充满暗示的微笑,翊炀那颗心顿时怦怦然跳得剧烈。角落里,一袭广袖黑袍的男人,一双阴沉双眼默默注视整个过程。“还真是小瞧你了,太子……有些手段啊!”
东裕王目光落在椒怡殿外,阿鸢先前站立的那一小块地方。对于这个王储,东裕王此前压根没放在心上,此人幼稚不堪,压根不配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崇,东宫内安插的耳目极少,东裕王在乔瑾渊出生那会儿也亲手抱过他,彼时的东裕王声威赫然,乃乔启手下引以为傲的虎将,那个时候他对太子的印象就是个白乎乎的小团子,待太子渐渐长大,东裕王仍将他看成毫无威胁的小团子。直至李翊炀的出现,才让他重新审视这个王储,到底是什么力量将他的儿子迷得颠倒神魂?依今日宴席之事所看,太子并非看起来单纯幼稚。先是故意颠倒敬酒次序,让翊炀忐忑难安,又故意离席敬酒以示荣宠,若即若离,好让翊炀对他兴致盎然,哼!还当众给他擦脸,说不定陈琛那蠢货泼酒羞辱翊炀,都是他的授意,让手下人充当恶人,好彰显他的圣德,这样的心思……我儿子不被你牢牢抓于手心才有鬼!椒怡殿中喧嚣声一浪高过一浪,东裕王翘首远望,那片喧嚣中心,翊炀一杯接一杯,喝得毫无间隙,东裕王手持酒樽,却难以向前迈开步子,依礼同为大昱朝官,应当离席敬这位解除国难的大功臣,可是这天下,哪有老子向儿子敬酒的道理?东裕王瞳子里映出翊炀威风十足的样子,倒还真有些他年轻时候的风采。只是东裕王想要的儿子是在外浴血杀敌,但到了他跟前,必须向他磕头行礼敬酒,以彰显他作为父亲的威严。可不管翊炀如何刻意向他低头,东裕王始终觉得翊炀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叛逆 就像他心口上一根细刺,叫他极不舒服。这样的儿子,这样的感觉是他极厌恶的。椒怡殿上发生的一切乌龙闹剧,就像风儿一样卷进永安宫内。德辉帝虽早已离席,却仍从刘公公描述中知晓庆功酒宴上各种乌龙趣事,此刻他正半靠在龙榻上,双眸微眯,眉眼含笑。刘公公最是察言观色,他知道陛下对新晋建威将军亲眼相加,便故意投其所好,所言所述,皆正中陛下心意。“陛下,您是没有亲眼瞧见,当时大将军眼巴巴望着殿下,尴尬地举着酒杯,那个模样简直是傻得没边儿了。”
德辉帝哈哈一笑,瑾渊也真是太顽皮了,故意在众人面前叫翊炀窘态毕露。“可后来啊,大将军还真是堵了气,一动不动坐于席上,气得像个豆包,倒是殿下主动哄起他来。”
“哈哈哈!”
德辉帝眉眼尽露笑意,到底是年轻啊!当众喜欢互相不给对方台阶下,这倒让朕想起朕登基前同骠骑将军的关系,虽是人前互相扁损,但关键时刻就是为对方挡刀子也在所不惜,所谓挚友当如此啊!”
坐于龙榻旁的默皇后,脸上仍是笑盈盈听着皇上的感叹,背后冷汗却涔涔而下,她心中无限苦闷:“陛下,李翊炀同咱们孩儿的关系,绝不是您同吴鸿飞那样的兄弟情谊啊……”她虽是这般想,却如何也不敢,也绝不能说出口。“更有意思的是陈大人,陈大人,哈哈!刘公公言及此处,却是哈哈笑了起来。“快说,快说,别卖关子了!”
“陈大人见殿下与大将军举止亲昵,逼大将军喝下雄黄酒,又泼人一声硫磺,就差没跳到桌子上大骂将军是个蛊惑殿下的蛇妖了!”
德辉帝一怔,随即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咳……咳……”“陛下!小心龙体!”
默初瑶赶忙俯身为德辉帝顺背。“陈琛是吃醋啊!男人之间争起宠来,可一点不比你们女人来得含蓄!没想到啊……没想到……初瑶你看啊……陈琛一个身长八尺的铁血男儿,也有这种妒意横生,不可理喻的时候啊……哈哈!”
“是啊……是啊……”默皇后笑着迎合,将那满腔苦水强压下去。“后来呢?太子怎么收拾残局的?”
德辉帝含笑而问。“殿下处理得极佳,让人挑不出半丝毛病,先是借着陈大人酒劲上头为由为陈大人开脱,又在百官群臣面前亲手为将军试去脸上酒渍。”
“嗯……”德辉帝沉吟半响,点了点头,“翊炀被陈琛当众羞辱,心中可有不悦?”
“这个……心里怕总有些芥蒂,但大将军看上去仍是不动怒色。”
“好!大丈夫能屈能伸!”
“后来啊,殿下当众和大将军咬耳朵,奴才估摸着是什么安慰之言,大将军立时笑逐颜开,看着就像要飞上了天。”
“翊炀和陈琛都是太子心腹之人,就像众星捧月,太子身旁这些星星也会互相挤兑,争宠。太子这一碗水可得端平了哦。“倘若厚此薄比……”德辉帝脸上笑容立时敛去,似乎回忆起很久远的事情。“若是这碗水端不平,怕是要出严重的后果来……”德辉帝说到最后变成了喃喃自语,眼神飘忽。脑海里浮现出东裕王和另一英俊男子的脸庞。默初瑶早已没心思揣摩德辉帝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她已是心急如焚。大庭广众之下就敢这般亲昵!私下里还了得!不行!绝不能纵容阿鸢一错再错,最后亲手毁了苦心经营的一切,再过几日,等一开春,该落实之事一刻也不能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