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捧茗享清闲,茶香氤氲话天地。乍一看,长乐殿中那几个身份尊贵的青年都是一副悠闲的模样,实则只有坐于下首左方的乔甘若如此罢了,他手捧香茗,侃侃而谈,主位上的阿鸢也不想怠慢了四皇帝,时不时挤出个笑容应和着他的话题。阿鸢脚边摆了一张小案几,案几上各式糕点应有尽有,乔潜涵左右手抓住不同的点心就往嘴里塞,吃得是不亦乐乎,摇头晃脑,根本没有闲暇理会皇兄们的交谈。乔甘若正是手舞足蹈分享着,他两个幼子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趣事。“皇兄,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
“是啊,有意思!有意思!阿鸢抚掌而笑以示应和。“等太子妃为皇兄产下麟儿后,皇兄才能真正体会到当爹的喜悦,简直妙不可言!哈哈哈!”
“呵呵呵……”阿鸢尴尬的笑了两声,根本不敢去看翊炀的眼睛。乔甘若仍是喋喋不休谈论着太子妃的事情,笑声越发张狂,阿鸢恨不能抓起涵儿面前的糕点堵住他的嘴。甘若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不免口干舌燥,低头啜饮了一口,抬眼,正对上对面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咦?建威将军怎么闷闷不乐的?”
“没有!”
“是不是甘若方才说错了话?”
“没有!”
“这……”甘若莫名其妙挠了挠头,便想着方才一味同皇兄有说有笑,不免冷落了将军,忙道:“大将军今日在朝廷上那叫一个威风呐!那可谓长江后浪推前浪。”
“什么?”
阿鸢抢在翊炀前面厉声问道,生怕翊炀出了什么差池。“额?皇兄还没听说吗?”
甘若绘声绘色描述起建威大将军如何如何同镇国将军,何太尉争夺位次的。“皇兄,甘若方才过来时,正巧撞见何太尉,他那张脸都气得发紫喽!哈哈!阿鸢紧闭双唇,眉宇微蹙,看向翊炀的目光略带责备,翊炀仍是平视前方,不做任何回应。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甘若不得不再尴笑两声。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吧唧——吧唧——咂咂“涵儿!吃东西不许吧唧嘴!慧妃娘娘都把你惯坏了!”
乔潜涵正是吃得津津有味,莫名其妙被甘若训斥,很是不服气,嘴里塞满东西,含含糊糊高声辩解,“凶什么?”
吃点东西还要被你凶,我要去告诉母妃……呜呜”“成天就知道吃!在文华殿从不好好读书!”
“不吃东西,哪里有力气念书嘛!涵儿生气地跺着脚。“皇兄,你看看涵儿,都已经会顶嘴了。”
甘若无奈叹了口气又道:“慧妃娘娘实在是太溺爱他了,皇兄等小皇孙出世后,皇兄和皇嫂可不能太宠着啊!”
“呃……小皇孙……还早……还早……”阿鸢面色微微一变,抿了口清茗,以掩饰窘迫。“不早了啊!”
甘若急道:“皇兄也早该是当爹的年岁了,这满朝百官都记挂着子嗣的事,看来皇兄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啊!”
“这……这也不是急得来的事。”
乔甘若忽地露出一脸促狭笑意。“这种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皇兄昨夜摸进香闺,嘿嘿嘿……”甘若捂嘴偷笑,“说不定呐!小皇孙已经在未来皇嫂的腹中了。”
“胡说!昨夜本宫和菲菲以礼相待,绝无越雷池半步。”
“哎哟,皇兄何苦摆出这一副姿态来,皇兄若非急于做那种事,还会因什么原因半夜三更摸进闺房呢?全邺方城还有谁不晓得……”“没有!本宫没有。”
阿鸢眼神躲闪,她并未说谎,她一个女子怎会和菲菲发生什么,可不知怎的,竟是有些心虚。甘若很快捕捉到这份仓惶,笑得更是意味深长,一副话中有话的狡猾模样。所谓郎情妾意,情到浓时,难以自持,实乃人之常情。这与仁义礼法无关。甘若立马换了一种阴阳怪气语调试探道,“皇兄呐!昨夜那番销魂噬骨的滋味如何?”
乔潜涵被这奇特语调吸引,眨巴了下眼睛,想了想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连忙吮吸了几根手指,学着甘若说话的语调模样,扭头看着阿鸢,阴阳怪气道:“皇兄呐!昨夜那番销魂噬骨的…唔唔唔…”阿鸢恼怒,俯身捂住幼弟的嘴。唔——唔——唔“糕点都堵不上你的嘴!”
继而阿鸢呵斥甘若:“不许当着小孩的面说这些!”
“小孩子?哪里有小孩?”
甘若佯意左顾右盼寻找一阵。潜涵他都快有自己的小美人了!”
“唔——唔——”潜涵奋力扭头,终于甩开阿鸢的束缚,得了个说话的机会。“就是嘛,我马上就要有自己的美人啦!和皇兄们一样,母妃已经答应我了,潜涵嚷了起来。潜涵一扭头,便忘记四皇兄须臾前训斥他之事,这会儿又同一只小鹦鹉似得学着甘若说话,一唱一和,好生热闹。甘若更为得意,一直调侃皇兄昨夜夜闯香闺之事,潜涵更是成了他四皇兄的回音,语气音调学得那是有模有样。阿鸢忐忐忑忑偷瞄一眼翊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李翊炀目视前方,一言不发,脸色愈发阴沉,不知将多少情绪硬生生压在那双漆黑眸底之下。“完了!完了!今夜该怎么过?”
阿鸢潜意识中预想到今夜会发生什么,不由浑身一痉挛,她忙不迭悄悄指了指翊炀所在方位,眼神示意甘若立即住口。甘若顺着阿鸢手指方向望去,一脸莫名其妙。“有什么好避讳建威将军的?又不是外人,大家都是男人,一起谈谈这种事,有什么关系?”
“就是嘛!”
乔潜涵大口咀嚼糕点,含糊嚷道:“大家都是男人,一起谈谈这种事,又有什么关系?”
阿鸢如坐针毡,真不该妄图指望这两个火上浇油的皇弟。“哎呀!我说建威将军……咦!将军,你的脸色不太好呀?”
甘若收敛起笑意,蹙眉问道。“没有。”
“是不是不太舒服?”
“没有。”
“将军今日怎么了?是不是对我有何不满?如若甘若有什么失言之处?将军明言便是。”
甘若已然察觉翊炀的不对劲,沉声郑重问道。“没有。”
正厅里忽的一静,令人有些不安。纵是乔甘若脾性再好,也不能忍受一个臣子这么冷淡无礼,他微一沉吟,思索片刻。“将军便是不说,甘若也明白,那天将军生命垂危,甘若携同众朝臣阻止皇兄赶赴战场,将军怕是对甘若早已心生芥蒂。”
翊炀一怔,他回忆起陈琛那天冲进河阳太守府情景,略去所有堪比强盗进村的细节,惟有一句话像警钟一样在翊炀脑海回响。“殿下得知你快死了,急火攻心,吐血昏厥,都是你害的!”
甘若见将军不语,便知自己已全然猜对。“将军,国难当头,甘若归劝皇兄放弃私人情义,以大昱大局为重,当时父皇卧病在榻,皇兄身为掌政太子,万万不可出宫一步,不瞒大将军说,若时光倒流,甘若仍旧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来。”
每个战场上的孤独夜晚。那些绵长的思念,噬人心骨的相思……那种感觉统统啃噬起翊炀的心脏,经历过那么多风雨,彼此付出真情心血,纵然阿鸢一时发昏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我有的是手段,将那些可能影响我们厮守的人或事扼杀在摇篮中。至于阿鸢……我怎会舍得责怪她半句?我要用最温柔的方式让她眼里只有我……咕咚——咕咚——茶水缓缓注入杯盏。“将军为大昱出生入死,甘若佩服,将军此番吉人天相,也是我大昱之幸,甘若今日以茶代酒敬将军一杯。”
甘若朝翊炀举起茶盏。翊炀仍是在思想的漩涡中激荡。“若将军愿放下心中芥蒂,今日便给我乔甘若这个面子。”
我要用最温柔的方式让她眼里只有我……最温柔的方式……甘若的手尴尬举在半空中。“咳!咳!翊炀!翊炀!阿鸢小声呼唤。听到熟悉的低唤,翊炀这才回过神,眼瞳中阴戾之气已散了大半,他见四皇子对他举杯,便同样举起身侧杯盏。“四殿下,抬举了。”
二人仰头,一饮而尽。“哎……将军,男儿生在人世间,自然是要以义字为先,皇兄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可生在帝王家,一切都要以大昱皇室的立场出发。”
阿鸢望着甘若认真的模样,心中不禁感慨,虽说四皇弟平日嘻嘻哈哈,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毫不含糊。识大体,明事理,政经论道也不输给一众皇子,只是他无心朝堂政务……”甘若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思飘渺到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生在皇室,注定要割舍下一些东西,太多是不能选择,兴趣喜好,朋友情义,甚至是想娶的女人……甘若神情忽地黯淡了下去,可这神伤也是短短一瞬,他很快恢复了平素嬉笑之态,让人误以为方才所见只是即刻的错觉。“不过皇兄嘛!要娶的女人就是想娶的女人,真是羡煞旁人,呵呵……”甘若虽是笑着,却掩盖不住无奈,阿鸢这才忆起甘若的妻子人选是他外祖父做的主,并非他的本意,难怪四皇弟成日留恋烟花柳巷。“甘若,皇兄明白,当初你的那桩婚事是方大人的意思,不过如今你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有些事还是收敛些为好。”
“皇兄,你不明白,我成日对着她,我真的……唉!一言难尽,甘若实在不愿提及发妻,扭过头去,故意岔开话题。“建威大将军平日都去哪里找乐子的?”
李翊炀吓得一口茶差点全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