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李一壶一愣，“那窗外的那个是……”

“是我三弟！”

赵虎道，“我们被黑白两道追杀，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就是为了见二公子一面，三弟为了扮我，挖了自己一只眼睛。赵虎今日只想为兄弟三人乞活，还请二公子出手相助。”

“没想到啊，‘独眼虎’居然双目健全。”

李一壶道，“原来你一直带着个眼罩，都是装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面前赵虎的心思也太细腻了，只怕从五年前开始，他就为自己万一有一天落魄了做准备。

天下谁也想不到，一个叫了五年的名号，居然是“徒有虚名”，更不可能想到，真正瞎眼的不是赵虎，而是他的义弟。

“难怪黑白两道那么多人都没有抓住你，有这份心思，东西二川那么多人被你劫了，不亏！”

“二公子夸奖，山贼说到底也是搏命的买卖，赵虎无一日不小心。”

“不过你找错了人，我没有那么多的能耐帮你。”

赵虎继续磕头，不一会儿的功夫，额头已经见血：“求二公子救命，整个剑南道，能救我们兄弟一命的，只有二公子您了。”

“为什么那么说？”

李一壶坐下，示意赵虎站起。

赵虎不再磕头，但依旧跪在地上，额头鲜血淌了一脸：“虎云寨被破，我们兄弟被黑白两道通缉，只有投身大派才能保住一命。

“川蜀大派，唯有娥眉、神剑、新唐门、清城等，但其余各派都隐居在高山深林当中，难以寻找，唯有您在渝州城，我们兄弟三人商量一番，只有来投奔您，经您引荐，才能入得神剑门。”

李一壶明白，别的门派里很少有核心弟子像自己一样没事天天在外面晃荡的，如果是其他普通弟子，说话又不可能有分量。

从赵虎的角度看，这的确是最好的生路，如果他真的入了神剑门，就算是官府也不好强闯。事实上，各大门派中也多少有绿林道上的人投奔入伙。

“还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除了一些至交好友外，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这个问题反而让赵虎一愣：“您不知道吗？蜀王发了公告，渝州城‘有间酒馆’，神剑门二公子掌柜，黑心商家，酒里兑水，店大欺客，禽兽不如……”

李一壶：“……”

“赵虎，你那有没有啥能把人毒哑的东西，我有急用！”

赵虎：“……”

李一壶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自己也在思索。赵虎趴下身继续磕头。

“咚”

“咚”

“咚”

这磕头可不是做做样子，他的额头血肉模糊，但双眼却死死朝上斜视，盯着李一壶的一举一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虎心里越来越不安，韩辰不是傻的，现在想来已经捉住了他的三弟，若是他赶回来，那便万事皆休！

手指声。

磕头声。

呼吸声。

赵虎冷汗直流！

李一壶下了决定：“你想活命？但那么多年，被你杀死的无辜之人，谁不想活命？我不会收留……”

“呼——”

这是刀锋划过空气产生的风声，赵虎没有半分的迟疑，甚至李一壶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完，已经一刀斩向他。

既然已经被拒绝，那就要把眼前的人灭口！

狠辣的心！决绝的判断！

李一壶若是答应了他，他能把李一壶当作亲爹供奉；若是拒绝，他也不会留下活口！

极快的一刀！蓄势待发的一刀！大概从跪在地上磕头的那一刻起，赵虎就在随时寻找最佳的出刀位置。

李一壶反应不慢，赵虎出刀的那一刻，他已经跳到了床上，可半扇袖子，仍旧被他斩断。

“好快的刀！”

“好细的心！！”

两人齐声，赵虎也终于明白，从自己进门的那一刻起，李一壶就没有相信过自己。

一瞬间，两人再度朝对方冲去，杀心已定，岂可迟疑半分？

李一壶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出现了一柄软剑，双方互换位置，黑暗中撞出一道寒光。赵虎肩上多了一道剑伤，李一壶鬓边被削去三缕头发。

一瞬间的交手，李一壶就明白，在擂台上比武，赵虎不是他的对手；在房间中生死相搏，他不是赵虎的对手！

对方见识了多少生死？一套刀法并不高明，却千锤百炼。

李一壶所想，也正是赵虎所想。他的心情放松了许多，脸上第一次露出微笑。

“二公子，为何苦苦相逼？赵虎自认算个人才，无论加入哪一方，当个外面供奉都绰绰有余。恕我直言，若不是被人逼迫甚急，我纵使加入一个势力，也绝不会优先考虑神剑门。”

“我相信你是真心投诚，更相信你的能力。前一刻还跪地磕头，后一刻就拔刀杀人，这至少份果断，常人万万不能及。”

李一壶道：“可惜了，你是很好很好的，但我偏偏不喜欢。”

两人说话间，又对拼了四五招，赵虎身上新伤更多，但李一壶形势却更危机。他伤赵虎一百刀，只是伤，赵虎伤他一刀，便是死！

以伤换命，李一壶已经被逼到角落了。

“赵虎，是你逼我出绝招的！”

李一壶勃然大怒，忽然仰天长啸——

“来人啊，救命啊！”

李一壶双目圆睁，表情比衙门口的石狮子还要义正辞严。以至于赵虎都愣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李一壶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比之路遇淫贼的黄花大闺女不遑多让。

……

一楼的福贵翻了个身，嘀咕了一声：“掌柜的发春了？”

隔壁王婶从梦里惊醒，推了推身边的丈夫：“当家的，是不是有人偷咱家鸡？”

“胡闹，”丈夫道，“咱家养鸡了吗？”

“哦，说的是，你把夜壶给我，我起个夜再睡。”

远方，隔壁街头，点着油灯夜读未睡的老夫子惊得把书掉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谁家的狗也不看好，半夜犬吠，不是惊扰四邻吗？唉，今天就读到这里，先睡吧。”

……

赵虎朝着四周戒备了片刻，没有发现任何人，这才怒道：“堂堂神剑门二公子，你不觉得丢人吗？”

“死了才丢人呢！”

李一壶借着这个时间朝窗户跑去。

赵虎闪身挡在他身前，就在这时，窗户外忽然翻过来一个人影，手中寒光一闪，朝着赵虎当头劈下。

是白马，整个小镇，也只有他有实力帮李一壶一下。赵虎举刀相迎，只听“当”的一声，赵虎手中短刀变成两截，若不是他躲得快，只怕整个人也要被一分为二。

好锋利的宝剑！

赵虎定睛看着眼前这把剑，连白马都被忽视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炽热，这是习武之人看到宝剑宝刀后的本能反应。

通过一次交手，赵虎心中已然明白，若论武艺，十个白马也不是他的对手，刚才只是大意之下，才让对方占了便宜。

不好！如果这柄剑落在李一壶手里呢？自己和他本就不分伯仲，一柄绝世宝剑绝对能起到决定胜负的作用。

“白马，把剑给我。”

李一壶哈哈大笑。

白马看了看李一壶，瞬间把宝剑抱在了怀中：“不行，神仙劫落在你手里，我就要不回来了！别想骗我。”

李一壶、赵虎：“……”

你对自己的老板到底是有多不信任啊！

“好机会！”

赵虎伸手朝白马抓去，如果是他夺到了宝剑，岂不是也占了主动？

李一壶：“快给我！”

“门都没有！”

白马死抱着神仙劫，“别想套路我！”

这时候，赵虎忽然叫道：“二公子，你别忘了，我们虎云寨是兄弟三人，听说你在渝州城还有一个相好的，你猜我三弟去做什么？”

赵虎早在来之前，就把一切都调查好了。如今爆出这个消息，一方面是影响李一壶的心神，另一方面，是将一个选择抛给他。

对面两人之中，至少要出走一位，才能救援，无论出走的是谁，他都有信心迅速解决另一个！

白马听后，惊呼：“掌柜的，你撑一会儿，我去救二丫姐！”

“你给我回来！”

李一壶一把拉住白马，“你去了也是送死，别给我添乱了。”

“赵虎，我来告诉你我之所以不接受你的真正原因吧？”

李一壶忽然收了剑，整个人放松下来，“那是因为，三天前，有个人跪在和你相同的地方，说了和你相同的话。”

“什么？”

赵虎大惊。

就在此刻，一个人已经撞开了身后的墙壁，充满爆炸力量的双拳，已经狠狠轰在了赵虎的背后。

赵虎在这一刻甚至听到了自己脊柱断裂的声音，胸腔内的五脏六腑，更是不知碎成了多少片。

“是你……”赵虎费力的扭过头，他已经猜出了是谁，可还是想亲眼确认一番。可惜，全身骨骼断裂的他，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脖子一歪，就此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