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早读时间,班里的人越来越多,很多目光落在江淮宁和陆竽身上,带着意味不明的审视,意外的是没人再议论。 就算有人议论,陆竽也不在意,她现在只顾着眼前的习题。 直到听见高跟鞋的声音,她才收起作业,拿出语文书开始背文言文。 方巧宜迟到了,站在班门口局促地喊了声“报告”。 声音不大,班里的同学却听见了,纷纷抬起头打量她。昨天下午班主任叫了几个同学出去询问事情原委,了解完情况之后就将方巧宜喊到办公室,两节课过去了人还没回来。 语文老师柴琳琳不悦地看过去,拧了拧眉说:“进来。 离得近了,陆竽能看到方巧宜红肿的双眼以及苍白到没血色的脸。方巧宜察觉到她的视线,坐下来前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以往的挑衅和神气,反倒像斗败的公鸡,多了几分颓丧不安。 柴琳琳在班里转了一圈,从教室后门出去,到隔壁七班巡视。 沈欢迫不及待放下语文书,留了一肚子的话要跟两个同桌说,身子歪到江淮宁那边,神秘莫测道:“你们知道昨天下午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竽按捺不住好奇心,俯低脑袋看过来:“什么事?”
“那个方巧宜……”沈欢抬抬下巴,指着第一排的那个身影,压低声音说,“被叫到办公室训了一个多小时。老杜打电话请家长了,听说她家里就一个老人,天气状况不好不敢让人来学校跑一趟,老杜没就此罢休,让她找个能主事的监护人今天过来,看样子她的麻烦大了。”
陆竽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七班一个哥们儿去物理教研组送作业,听到了几句。”
沈欢挑挑眉,一脸得意地说。 陆竽表示佩服,真不愧是八班的狗仔! 他和张颖能组成狗仔队了。 见陆竽陷入深思,沈欢摇了摇头,啧啧感叹:“都到请家长的地步了,可见这回得被撵回家好好反思几天。说真的,你们女生狠起来那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她是不是好几次针对你来着?”
陆竽隔着江淮宁狠狠瞪了他一眼:“骂人请精准点,你别无差别扫射!我们女生得罪你了?”
沈欢自知失言,抱拳:“我的错,说错话了,女侠饶命。”
陆竽知道他是有口无心,潇洒地摆摆手表示原谅他了,拿起语文书继续背。坐在中间的江淮宁听了一耳朵八卦,嘴角抿了抿,没插话。 沈欢话还没说够,正聊得起劲儿,兴致勃勃地打听:“不过话说回来,你俩后来干什么去了?老江打电话让我骗他妈说在我家住宿,你俩昨晚待在一块?”
“跟你有关系吗?”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江淮宁蹙起眉心,呛了他一句。 沈欢噎了噎:“我就问问还不行吗?”
“老师来了。”
江淮宁说。 “你别给我来这招儿,我又不是顾承,没那么好骗……卧槽,还真来了。”
沈欢赶紧拿起语文书,瞎读一通。 杜一刚推开门,站在门口没进来,板着脸叫人:“江淮宁、陆竽、沈欢、顾承、曾响,这几个人给我出来一下。”
沈欢正大声朗读,闻言愣住了。 “干什么啊,我有点慌。”
江淮宁面色从容地站起来,面对沈欢的疑惑,平静地回答:“可能是因为昨天下午逃课的事情。”
沈欢脑袋要炸开了,狠狠地捋了一下后脑勺:“事情不是都过去了,老杜这是打算秋后算账?”
“方巧宜的事情过去了,我们逃课的事实没得辩驳。”
江淮宁一句话说完,跟在陆竽身后出去。 几个人身高不同,高低错落地贴着教室外墙并排站立。几个男生皆是面无表情,唯有陆竽紧张忐忑。 杜一刚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终站定在陆竽跟前,沉声开口:“知道找你们出来是为了什么吗?”
没人回答。 杜一刚兀自开口说明原因:“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我已经弄清楚了,我就想说,再怎么样也不能逃课跑出学校,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这责任谁来担负?都不是小孩子了,冲动是魔鬼的道理不懂?”
陆竽紧抿着唇,一张脸因为老师的话臊得通红。她鼓起莫大的勇气,站出来认错:“老师,是我不对,连累班长和其他同学出来找我。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她最怕老师,最最受不了的就是被老师批评。 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因为上课跟同桌讲了两句话,被一个颇为严厉的数学老师拎起来叱责了几句,她难过了整整一个学期。 到现在偶尔在睡前想起这件事都觉得极度丢脸。 “不怪陆竽同学,方巧宜在班里肆无忌惮污蔑同学的家人,那样不堪的谣言,是个人都无法忍受。”
江淮宁声音淡淡,帮着陆竽说话。 他一开口就将杜一刚的怒火点着了,杜一刚指了指他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责备:“你还有理了?我听陈老师说了,就是你带头出去找人的。你身为同桌不劝着点还跟着瞎胡闹,奥赛班的名额还想不想提前拿到了?”
江淮宁无所谓的表情:“在哪里学习不是学习。”
他撩起眼皮看着班主任,直白地问,“杜老师想让我去奥赛班?”
杜一刚胸口一睹,气儿都不顺了。 为着学生的前程考虑,杜一刚当然是希望他去更好的学习环境。可要说一点私心没有那也太假了,他的私心自然是希望江淮宁能继续留在八班,带动八班的学习氛围不说,还能给他这个班主任脸上增光。 杜一刚轻咳一声,强压下活络的心思:“暂时先不说这个。”
顿了顿,他回归正题,“事情过去就算了,但你们逃课确实违反了校规校纪,得做出相应的处罚,不然其他同学纷纷效仿,都逃课出去,岂不是要乱套了?”
沈欢挤出个自认为最乖巧听话的笑容,腆着脸问:“您打算怎么处罚我们?”
他悲催地腹诽,怎么没人告诉他,学生时期做疯狂的事情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杜一刚并非有意为难他们,略一思索,说:“每人一篇千字检讨,明天上午交到我办公室。”
他挥一挥手,叫他们进去。 “等等。”
走在最后的曾响突然被杜一刚叫住了。 曾响转过身,憨厚地笑了笑:“老班你叫我还有什么事?”
杜一刚脸色阴沉:“去把方巧宜叫出来。”
曾响提起的一口气缓缓吐出去,不是找他麻烦就好:“好嘞。”
杜一刚背过身去,站在走廊栏杆前,底下花坛里的积雪没被人踩踏过,洁白得好似堆了一床雪白棉被。 曾响进教室后直奔方巧宜的座位,屈指在她桌面敲了敲:“老班叫你出去。”
方巧宜哪里还有嚣张气焰,放下书慌里慌张往外走,出了教室,脚步慢下来,温暾暾地挪到杜一刚身侧,声音弱弱喊了一声:“老师。”
“你家长怎么还没来?”
杜一刚一见到她就没好脸色,三番四次给他惹是生非,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小女生的份儿上,早撵回去了。 方巧宜低下头,犹犹豫豫道:“我已经给我叔叔打过电话了,他上午忙完了就会过来。”
她在班里说了几句板上钉钉的话而已,怎么就到请家长的地步了,她实在想不明白。 陆竽爸爸被拘留是事实,虽然她知道事情真相究竟如何,但陆国铭没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 谁让他女儿得罪她了,要怪就怪他女儿。 方巧宜不服气,难道就因为陆竽跑出学校,就要加重对她的惩罚吗?这对她不公平。按照以往的情况,恶意打架斗殴才该请家长,她所犯的事都还没到那个程度。 杜一刚未免太偏心。 饶是心中忿忿不平,方巧宜仍旧害怕,她不想被请家长。父母都在外地工作,一年到头就回来一次,只会拿零花钱哄她,其余的一概不关心。家里的老太婆重男轻女,对她非打即骂,要是被她知道她在学校里犯了错,只会招来一顿毒打。 但杜一刚逼迫太紧,她只能行缓兵之计,让叔叔过来一趟。 等见了面,她还得祈求叔叔帮她瞒着老太婆,别让她知晓。 杜一刚瞧着她眼珠子乱转,一副暗暗盘算的模样,心里更来气:“抓紧时间!上午我就在办公室里等着。”
“知道了,老师。”
方巧宜回教室坐下不久,前门被推开一条缝隙,露出半张漂亮的脸,女人对坐在第一排靠门边的男生说了句什么。 男生随后扭头朝里面喊:“陆竽,你妈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