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竽被吓得魂不附体,差点尖叫起来。大脑中仅存的一丝理智支配她合上了腿上摊开的线圈本,一只手紧紧按住。 心跳仍然处在濒临失衡的状态,扑通扑通,跳动剧烈,仿佛溺水之人刚被救上来,拼命地汲取氧气。 她把本子抱在怀里,唯恐被江淮宁夺走,从而窥见里面的秘密。 江淮宁被她巨大的反应吓到,怔忪两秒后,他抚着鼻尖轻笑:“我怎么看着你好像做贼心虚呢,画的是什么?”
陆竽画得慢,他过来时,她恰好勾勒完脸部轮廓,并未填上五官。是以,连个人形都看不出,哪里看得出是在画他。 要说她在画皮球,估计也不会惹人怀疑。 如此想来,陆竽一颗心落了回去,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你才做贼呢,走路总是没声音,跟个地鼠一样突然窜过来,吓死我了。”
江淮宁直起身,俊朗眉眼被日光点缀,耀眼到周边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你胆子这么小啊,我随便说句话都能吓到你,还是说你在干坏事?”
“我就写写画画,能干什么坏事?”
陆竽翻个白眼,忍不过,又“嘁”了声,转过身背对着他,把线圈本藏到羽绒服口袋里。 幸好她这件羽绒服的口袋是方形的,容量足够大,能捂得严严实实。 她盖上笔帽,缓缓舒口气,这才回过身看向江淮宁。被太阳照晒的篮球场炽热发白,场上追逐的声音传来,夹杂着沈欢大喊“传球”的声音。 陆竽好奇:“你怎么不去打球了?”
“没意思。有沈欢这个球场搅屎棍在,容易上火。”
江淮宁语调平常,陆竽却扑哧一声笑开,身体后仰,险些躺倒在草地上:“你怎么在背后说人坏话?沈欢知道吗?”
江淮宁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怎么就戳中了她的笑点,她竟然笑倒了。 “在他面前我也这么说。”
江淮宁拿纸巾擦额头上的汗,朝球场那边瞥去一眼,“你看看他打的什么球,捣乱还差不多。”
陆竽的视线随之望过去,果然见沈欢在球场上蹿下跳,格格不入,一时分不清他是哪一队的。 “球场搅屎棍”这称呼竟奇异地贴切。 陆竽只想想就笑得停不下来。 “我说你怎么回事儿?”
江淮宁有些莫名,跟着笑起来,“你泪点低就算了,怎么笑点也这么低。”
陆竽渐渐止住笑声,眼里还留有笑意,衬得那双眼尤为灵澈动人,纤长的睫毛像小扇子,轻而易举扇动了他的心。 江淮宁低咳一声,没有与她对视太久。 他什么话也没说,兀自走回球场。陆竽以为他要上场,默默地望着那个方向。 篮球场上,刚结束一局的李元超撩起衣摆擦脸上的汗,另一只手扣着篮球,看着信步走来的江淮宁:“校草,不打了吗?”
江淮宁不爱听这称呼,觉得别扭,看都没看他一眼。 张璟戏谑:“超儿,校草不理你诶,有没有心碎?”
“滚你丫的,看老子不虐死你!”
李元超扬起手,将篮球投掷出去。 张璟双手高举,接了个正着,朝他扮鬼脸。 李元超气得头顶冒烟,就因为他维护了江淮宁几次,这帮没道德的人就常拿“他暗恋江淮宁”开玩笑,一群神经病! 江淮宁走到篮球架前,取下架子上搭着的外套,穿在身上,看样子是不打算再打了。 陆竽怔怔地看着他再次朝自己走来,视线移开,转头去看人工湖。 片刻后,江淮宁停在她跟前,身高优越的他像一座小山笼罩过来。陆竽难以忽视,不得不转回头,高高仰起脖子,用眼神询问。 江淮宁偏了偏头,话里是邀请的意思:“体育课就打算坐在这里,不走走?”
陆竽不热衷运动,本来就打算坐着发呆,无聊就随便画几笔。听他如此说,她鬼使神差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跟着他逛起校园。 这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校园,到处都栽种了果树,其中种得最多的便是枇杷树。每年还没到枇杷成熟的季节,小果子就被手欠的学生摘走。好不容易熬到成熟,却是长在让人够不着的高处。有身手矫健的男生爬上树,摘一捧金灿灿的熟透的枇杷,分给同学…… 陆竽回忆着,唇角不自觉弯起。 他们走到一处草坪,冬季草木枯黄稀疏,没了春日的生机勃勃,只剩满目萧索。 草坪上有几台水泥浇筑的乒乓球台,有着十几年的历史,风吹雨淋,缝隙里生了青苔。学生们如今大多使用的是小操场上新买的金属乒乓球桌,这里无人问津。 旁边是一些单杠、双杠、攀爬梯等老旧的娱乐设施,一直没有被拆掉。 江淮宁直奔双杠而去,两手握住往上一跃,侧身坐在其中一条杠上,动作轻松自如,给陆竽一种错觉,好像自己也能办到。 陆竽原地起跳了好几下,像只蠢笨的兔子,折腾半天没能成功坐上去,她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 江淮宁忍住笑,朝她伸出一只手:“我拉你上来。”
“不用。”
陆竽果断拒绝。 试了好几次,她连爬带跳的坐到了杠上,把自己累出一身汗,还要倔强地朝江淮宁瞥一眼,脖颈仰起的样子活脱脱一只骄傲的孔雀。 江淮宁终是没能忍住,低低的笑声从唇畔溢出。 两人坐在杠上,双腿悬空晃荡,两只手撑在两侧。冬日里的暖阳和冷风交织,说不清是冷还是热。沉默在蔓延,却不觉得尴尬。 江淮宁第一次问起陆竽关于未来的打算:“你想好要考哪所大学了吗?”
这个学期快过完了,高考倒计时也开始了,提起这个话题正合时宜。 陆竽眼睫覆下,盖住了眼底淡淡的惆怅。她轻叹一口气,没办法像他那样轻松,选学校跟选大白菜一样简单。 “以我的成绩,要想进一所好的学校,其实没有太多的选择。看到时候的分数,哪所学校肯要我,我就去哪所。”
江淮宁紧盯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好吧,陆竽自己都能意识到这个回答有多敷衍,又叹一口气,说:“非要让我选的话,那肯定是关州大学。”
本省的一所211大学,坐落在省会城市,离家不远,坐火车从靳阳市到关州市只需要三个小时左右。去年九月底,靳阳市高铁站正式开通,乘高铁到关州更方便,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 关州大学是陆竽目前最心仪的学校。 她的答案和他的预想偏差太大,江淮宁突然不知要说什么,斟酌又斟酌,他带着一丝试探问她:“没考虑过去外地吗?比如……北城?”
陆竽愣了一下,扭头,看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江淮宁及时撇开眼,没给她窥探的机会。 —— 期末考试前,各科老师发了很多卷子。为了避免学生粗心大意漏掉其中某一张,每张卷子都写了编号,要求寒假归来交上去。 以往高三学生只放八天假或者十天假就要返校补课,宿舍里的床褥和教室里的书本都不必带回去。还是那个原因,今年上面管得严,不让学生补课,放假时间三个年级一致,元宵节过后开学。 班主任怕他们玩野了,不记得近在眼前的高考,逮着机会就耳提面命地教诲。 “寒假不要荒废,玩的时候多想一想,你在玩别的同学在复习,你还玩得下去吗?你要知道,真正会学习的人自然会利用一切时间学习!”
“寒假虽然照常放,但你们绝对不能懈怠,一眨眼就要高考了,一口气都松不得。以后上大学有你们玩的时候,绝不是这个寒假!”
“下学期过来三轮复习就开始了,到时候找不着状态,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还有,开学第一个星期就有一个检验考试,目的是考察你们假期复习的情况,别给我丢脸。二班三班向来是跟奥赛班看齐的,比不过奥赛班也就罢了,二班再比不过你们就得好好反思了。”
在刘海志三令五申地强调中,期末考试结束,开始放寒假。 高三上学期就这样数完了,时间快得让人抓不住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