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宁问得太突然,陆竽短时间里压根想不出一个很好的解释,只能破罐子破摔:“没有为什么。”
“不可能。”
江淮宁执着地问,“总得有个原因吧?”
陆竽捂住眼睛沉思,能有什么原因,她只是不想放任自己沉溺。 “陆竽,你还想不想考一个好的大学了?”
江淮宁一句话拿住了她的命门,他忽略她的沉默,自顾自说,“高三上学期我们班里就有很多同学租房子走读,就为了晚自习结束后还能再学一两个小时。到了下学期,转走读的同学就更多了。”
这些道理陆竽都懂,但她就是心里别扭。 “你怕学校里的那些同学知道后说闲话?”
江淮宁多多少少了解她的性格,就这一点给她做思想工作,“夏阿姨打算在学校附近租房子陪读,我家刚好有空房间,就当是租给你用的。你不要想那么多。”
“我不是……” 陆竽想要辩解,话到嘴边却懒得说了,让他这么误会也好。 总归,她不想去他家住,除了不愿越陷越深,还有一点,她没办法忍受沈黎暗含审视的目光。 明明她和江淮宁之间什么也没有,一起吃饭时,每当沈黎的视线扫过来,她就有一种自己好像抢了别人东西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如果她再住进江淮宁家里,沈黎会怎么看她,大概会以为她是故意接近江淮宁吧。 她只想专心学习,不想为这些事烦恼。 “既然不是,那你在顾虑什么?”
江淮宁的问题绕回了原点。 陆竽拿开覆盖住眼睛的手,撑着额角,脸上的表情是为难和纠结:“没顾虑什么,我就是觉得没有必要,住校挺好的。”
她把说给夏竹听的那些话,重新说了一遍。 江淮宁聪明,脑筋转得快,轻易辨出她话里的搪塞意味。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开始一一反驳她的话:“你说住校也很方便,到点熄灯、亮着台灯缩在床上的小桌板上写作业还叫方便?你说不会打扰到舍友,因为大家都在学习,可你想过没有,每个人学习的时间不一致,你想多学两个小时,别人学一个小时想要睡觉了,不还是会影响其他人休息?宿管阿姨也不是每次都能通融。住在我家就不一样了。遇到不懂的问题随时可以问我,比你一个人闷头琢磨效率高。放假也不用再坐一个多小时班车回去,很快就能到家学习。你想想这些时间利用起来,够你攻克多少难题?不信的话,你去问问,你们班这学期估计也有不少同学搬出去住。”
陆竽被他说得满目怔然,竟是一句话都插不上。 一番分析过后,江淮宁没听到回应,干脆拍板替她决定:“那就这么说定了。”
怎么就说定了,我还没答应呢!陆竽无声地反驳。 然而,江淮宁打定主意不让她拒绝,挂电话的动作非常利落。 等陆竽反应过来,愣愣地把附在耳边的手机拿到眼前,屏幕上只剩下“通话结束”四个字。 —— 说服了陆竽,江淮宁感到通体舒畅,搁下手机从书房出去。 阳台上,孙婧芳手持小喷壶,小音响里放着他们那个年代的老歌,她一边听一边给木架上一排排种在罐头瓶里的多肉植物浇水。 听到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眯了眯眼,透过推拉门的玻璃去看墙壁上的挂钟:“几点了,肚子饿了?”
“没有。”
江淮宁倚着阳台的门框,刚才的口若悬河似乎是个错觉,此刻的他连开口都有些困难,“那个……咳咳,陆竽她答应开学后住在我们家了,可能要提前做准备,您看还需要买些什么。”
孙婧芳关掉吵闹的音响,手里的小喷壶往木架上一放,神色错愕难以掩饰,怀疑自己听岔了:“你说陆竽答应了?”
“嗯。”
“怎么答应了?”
孙婧芳对当中的缘由好奇得紧,“我和你夏阿姨聊了很久,她说了好些解释的话,可能被我问多了,最后索性说是陆竽不同意。”
江淮宁眼皮跳了下,话音蕴含着浓浓的无奈:“我就跟她说了说走读的好处,没说别的。您别用一副‘好事将成’的眼神看着我。”
孙婧芳笑眯了眼:“少冤枉你妈,我还没那么急迫。”
连日阴雨,今天难得放晴,大片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阳台,一些蔫蔫的绿植被阳光照出几分勃勃生机。 孙婧芳站着晒了会儿太阳,浑身暖洋洋的,惫懒到直打瞌睡。 “我就跟您说这个,没别的事了,我去写作业。”
江淮宁转身欲走,被孙婧芳叫住:“等等。”
江淮宁停步,作洗耳恭听状。 “我刚刚想了一下,陆竽住在咱家来,睡客房可能不太方便。”
孙婧芳说着,抬步走进室内,给自己倒了杯茶壶里泡好的花茶,递到嘴边啜了一口。 忙活半天,她有些口干舌燥。 江淮宁没听懂她的意思,茫然问道:“怎么不方便了?”
他错误地以为,孙婧芳改变主意,不想让陆竽过来住了。 孙婧芳手掌托着镶金边的茶杯底部,咽下一口清香的茶,缓缓道来:“你看,客房里没有独立的卫生间,陆竽一个小姑娘,半夜起来上厕所还得出房间到外面来,多不方便。”
“您的意思是?”
江淮宁眼帘挑起,眼睛睁大了一点,疑惑从眼底升起,还是没听明白她的话。 孙婧芳笑他太笨,连她话里的意思都理解不了,真是长了个只会学习的脑袋。 “我的意思是,让陆竽睡你那个房间,你换到客房。”
孙婧芳伸出手指戳他肩膀,“你一个男生,当然没那些顾虑。”
听到这里,江淮宁无声地笑了,绕了一大圈总算说清楚了。 孙婧芳打量他两眼,故作为难地摸摸下巴:“当然,毕竟是你的房间,还是要问你的意思。你要不同意那就……” “我没说不同意。”
江淮宁话语急切,就差当场搬起铺盖卷儿了。 孙婧芳实在是憋不住,一张风韵犹存的脸笑得皱纹横生,她也不在意,好半晌止不住笑声,眼角都快挤出泪来。 江淮宁微微一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亲妈给戏耍了。他薄唇绷直,成一条线,一声不吭地转身进了书房。 直到书房的门被关上,孙婧芳还在笑,心里不住地感叹,到底是十七八岁的小孩,脑子再聪明也还是单纯的。 —— 住到江淮宁家里的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定了下来。 夏竹始终没想明白,怎么前一刻坚决不同意的陆竽,眨眼就改了主意,问她她也不肯细说,只告诉她,她想通了,觉得走读更方便。 女儿都这么说了,夏竹为着她考虑,只能腆着脸给孙婧芳打电话,说明情况。 孙婧芳倒没有说别的,一味欢迎陆竽到家里来住。 开学前一天,夏竹和陆国铭一起,送陆竽去江家。 提前一天过去,主要是想着明早能直接去学校,不用再早起搭乘最早那一趟班车,省事不少。陆延听说要去江家做客,吵着闹着要跟上,只能带上他。 陆国铭提了不少礼物,两只手快要拿不下。夏竹则帮陆竽拎行李箱,里面装着她这个季节要穿的衣服。至于床褥和日常用品,孙婧芳在电话里说已经准备了,不用再买。 路上,夏竹自然要叮嘱陆竽,寄住别人家的注意事项。 陆竽听得昏昏欲睡,张着嘴一一应下。 早先就知道他们要来拜访,江学文和孙婧芳都在家里等着,屋子被收拾得焕然一新,门口的地垫干净到不染灰尘。 打开门,孙婧芳笑盈盈地迎接:“来就来了,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江学文从陆国铭手中接下大袋小袋的礼盒,请他们一家四口入座。 江淮宁微笑着问候一声,而后便躬身在茶几旁泡茶,端给两位长辈。给陆竽和陆延倒了白开水,他就势坐在陆延边上,摸了摸他的脑袋,夸他长高了不少。 没到午饭时间,孙婧芳先带夏竹去看给陆竽准备的房间。 一个星期前就收拾好了,拆掉了先前颜色略暗的窗帘,装了白色碎花的,里面还有两层轻软薄纱,清新宜人。等天暖了,开了窗,微风拂动,会很漂亮。床上用品也都换了,全是根据女孩子的喜好来布置的,几乎看不出房间的原样。 夏竹看着宽敞明亮的卧室,震惊到无言。 这真的是客房吗? 夏竹不了解情况,陆竽在江家留宿过,却是知晓的,她讷讷地出声:“这不是江淮宁的卧室吗?”
她睡在这里,江淮宁睡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