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游戏当中某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无法进行下去,一直查不出原因,江淮宁待在办公室里废寝忘食,其余人也都跟着熬大夜。 连续卡了几天,大家实在熬不住了,各自回去补觉。只有江淮宁坚守在电脑前,紧锁着眉头一遍遍排查。 又熬了一个通宵,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办公室时,他眼皮沉重,扛不住汹涌而来的困意,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叶姝南前一天晚上就猜到江淮宁不会离开,推开工作室的大门,走到办公区域,透过那面玻璃墙看到他熟睡的侧颜,她一点也不意外。 她有先见之明,多买了份早饭带过来,放下包,提着早饭轻轻推开江淮宁办公室的门,放慢脚步,没发出任何声音,走到他身边。 江淮宁睡得太沉了,电脑忘了关,屏幕的光照在他线条清晰的脸上。浓密深黑的睫毛覆下,眼眸闭合的弧线漂亮,眼睑下方有淡淡的青黑色。 叶姝南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高挺的鼻梁,触感一定是细腻光滑的。她的手距离他的脸只剩两公分时,倏地顿住了。她怕自己情绪不稳,控制不好手上力道的轻重,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她只能压下心思,静静地看着他。 共事三年多,她并没有多少机会能与他距离这般近,近到她能看清他薄薄的眼皮下细小的筋脉。 心里有个冲动的声音在叫嚣:你明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多,为什么不肯好好把握,你甘心永远注视着他的背影,追随着他踏过的脚印吗? 答案当然是不甘心。 岂止是不甘心,她在深夜里幻想过许多次他和陆竽因七年之痒而厌倦分手,到时她这个陪伴在他身边多年的人给他慰藉,填补他心中的空缺,成为陪伴他度过余生的人。 这些幻想能给她继续等待下去的勇气,同时也带给她翻倍的折磨。 因为她不可能总是活在幻想里,现实里的江淮宁总把他女朋友挂在嘴边。他和陆竽这几年的感情,她作为旁观者目睹得清清楚楚,他们也有过争吵,但那都是小打小闹,捱不到三分钟就会和好,根本没给别人可乘之机。 叶姝南这么想着,被压下去的蠢蠢欲动的心思如同淋了一场春雨的笋尖,疯狂地冒了出来。 她盯着江淮宁的唇,用力攥紧拳头逼自己下定决心,倾下身,一点一点地靠近他。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叶姝南猛然直起身,在气温回暖的五月份出了一身冷汗,仿佛置身于冰窟,浑身上下的血液被冻住,许久没有下一步反应。 有人不打招呼就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叶姝南心里有个猜测,紧张得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僵硬地扭动脖子看过去,来人果然跟她猜想的一样,是陆竽。 陆竽一身优雅知性的装扮,扎着低马尾,几缕柔软的发垂在脸颊边,珍珠耳饰在墨色发丝间若隐若现。她一手提着白色羊皮小包,一手拿着纸袋,早餐的香味飘了出来。 陆竽看见她在这里愣了一下。 不知她有没有怀疑什么,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神色,拎高手里的东西,比口型问:“你吃了吗?”
叶姝南在心里嘲讽她蠢货,面上却带着微笑,走到她面前,亲亲切切地打招呼,而后柔声道:“我刚来,看到江淮宁睡着了,电脑没关,担心数据没保存会丢失,过来看看。”
她晃了晃一直挂在手腕的褐色牛皮纸袋,“我带了早餐,等会儿去吃。”
两人说话的间隙,江淮宁已经醒了,从趴在桌上的姿势换成了仰靠在人体工学椅上,缓解酸痛的颈椎。 叶姝南没有久留,拉开门走出去。 离开前,她听见陆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就知道你没时间吃早饭,给你买了。我盯着你吃完,然后去上班。”
之后叶姝南就看到那面透明的玻璃墙被下降的白色百叶帘一点点覆盖,隔绝了她窥探的视线。 过了一会儿,陆竽从江淮宁的办公室里出来,踩着高跟鞋的步伐走得不太稳当,唇上的口红重新补过,颜色比刚进门时红艳。 叶姝南那天带来的两份早餐一口没吃,没心情,投喂给了垃圾桶。 她花了很长时间调整情绪,始终相信自己会是最后的赢家。她等啊等,等到最后,却没想到给自己等来灭顶之灾。 那晚在酒吧聚会,如果不是被陆竽的出现刺激到,她不会失去理智喝那么多酒,差点被醉酒男猥亵。 是江淮宁及时出现救了她。 她更加没办法不爱他了。 回去以后,她就把江淮宁的号码设置成紧急联系人。值得一说的是,她在工作室待的三年多也不是全无收获,她时不时向同事透露自己去相亲的经历,表示对相亲对象有好感,给江淮宁留下了她不喜欢他的深刻印象。 否则,她不可能在他身边蛰伏那么久。 谢柠的前车之鉴时刻警醒着她,想得到江淮宁,靠冒进是没用的,她必须要润物细无声地给他心里留下一份独属于叶姝南式的痕迹。 她外出被打晕绑到破旧的酒店里,是她这辈子不愿意回想的事情。那个曾在酒吧骚扰她的醉酒男在她面前脱掉了衣服,露出令她恶心的肚腩,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那一刻,她后悔那天晚上没有听江淮宁的话选择报警。 她害怕醉酒男会伤害她,先是假装同意骗取他的信任,配合他取悦他,被他上下其手占便宜也不敢掉眼泪,然后趁他放松警惕拨出求救电话。 被醉酒男发现了,他开始发了疯一样地暴打她,伴随着不堪入耳的咒骂。 江淮宁正好在那家酒店附近办事,他赶了过来,那男人狗急跳墙从窗户逃走了。 她倒在地上,狼狈得像一团被人扔下的破布。 她身上仅剩一件吊带,双手环在胸前,护住随时会滑落的肩带。牙齿狠狠地咬住下唇,在唇上留下几道很深的牙印,渗出猩红血丝。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副形象面对江淮宁。 她甚至不敢抬头。 江淮宁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隔着两米远扔过来,兜头罩住了她,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报了警,等警察来处理。”
他一开口,即便是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叶姝南像是找到了情绪发泄的闸口,捂住脸哭出声来:“我的腿好像断了……” 只能先送她去医院。 在急诊科大厅,因为角度问题,她比江淮宁先看到陆竽,急中生智故意拉住他的手,而他下意识的躲避动作,使得她仅仅攥住他一片袖子。 事情过去那么久,她一遍又一遍接受警察的询问,不断回忆那天的伤痛。期间江淮宁只发来一次慰问——作为工作室的老板对员工的慰问。 再然后,她就看到了这条领证的朋友圈。 江淮宁和陆竽结婚了。 她长久以来的幻想被现实伸进来的一只手搅了个稀碎。 —— 快到正午,阳光变得毒辣,江淮宁的车停在学校正门一侧的树荫底下。 两人分别从两边下车,陆竽感到口渴,视线寻找了一圈,指着斜对面的饮品店说:“我们先去买杯喝的吧。”
“好的老婆。”
江淮宁答得无比自然。 陆竽哆嗦了一下,用奇怪的眼神看他:“能不能别突然吓我一跳。”
“我怎么吓你一跳了?”
“你刚刚……” “嗯?”
江淮宁作认真反思状,然后问她,“我哪里不对?”
陆竽忘词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索性抛到脑后,拽着他的手过马路:“快点,要渴死了。”
江淮宁被她拉着在大马路上狂奔,就像两个刚放学、从身后那座校园跑出来的学生。江淮宁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渐渐有些失神。这算不算圆了他当年的梦,穿着校服光明正大地握着她的手,在太阳底下奔跑。 走进饮品店,顾客稀少,陆竽站到柜台前回头问:“你要喝什么?”
“跟你的一样就好。”
江淮宁懒洋洋地把手臂搭在陆竽肩上,手背在她热得通红的脸上轻蹭了一下:“让你别跑那么快,都出汗了。”
陆竽不讲究地用手背胡乱擦了擦汗,弯腰研究菜单上的各类饮品。 “两杯鲜橙满满,七分糖,正常冰。再要一个巧克力圣代。”
陆竽抬起头,却见店员像是没听到她的话,直勾勾地盯着江淮宁的手。他的手指从她脸颊滑到脖颈,给她擦汗。 陆竽出声提醒了下店员:“hello,有听见吗?”
店员被震惊得不轻,好半晌回过神,露出一个略显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麻烦您再说一遍。”
陆竽无奈,只好重新报了一遍。 店员熟练地打印小票贴在旁边,另一位店员给手中那杯饮料封上盖子递出去,接着就给他们做。 两人吹着空调无所事事地等待。 陆竽玩手机刷到一个好笑的视频,拿给江淮宁看。江淮宁低下脖子,脑袋凑到她手机屏幕前,看完笑了声:“这只小狗跟你刚起床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陆竽翻白眼:“哪里一样了。”
偷听到他们讲话的店员再度震惊。 现在还没到放学时间,而且刚开学没几天,看他们俩穿着昽高的校服,应该是对面那个学校的学生。不仅逃课出来约会,讨论的话题还那么限制级,什么刚起床的样子。 店员的脑洞跑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有一说一,这两个小朋友的颜值也太高了,放在昽高得是校草校花级别的吧…… “您好,您的两杯鲜橙满满和巧克力圣代做好了。”
同事热情洋溢的声音,打断了店员越飘越远的神思。 陆竽接过来,说了声谢谢,把两杯喝的交给江淮宁,先吃容易融化的圣代。 “老婆,给我吃一口。”
江淮宁不要脸地惦记上她手里的圣代。 “你刚刚怎么不说,我给你点一个。”
“……” 他们推开门走远了,后面那男生接了一句什么话,店里的人听不清。店员忍不住想,他们还挺非主流,小情侣称呼对方老公老婆这都多少年前的玩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