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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暗下来的一瞬间,队伍其实便有了些许骚乱。
风吹起时,有一只手凭空伸出,搭住了队伍后方一人的肩膀。 这人没忍住,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只是在回头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瞪大双眼,然后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喊出了一声:“啊——!”恐怖的叫声响彻在队伍后段,人群霎时动乱起来。 尽管四通镖局的镖师才刚刚提醒过,不要回头不要说话,谁喊谁叫都不要搭理,不能入山要一口气往前冲…… 但是人的本能却并非简单可以控制,有些人就是意志力不足,他即便心里明白,行为上也还是会忍不住犯错。 一声尖叫带动了更多的尖叫,混乱中,惊慌的人们开始乱跑乱冲。 暗沉的天色下,镖旗在冷风中猎猎而动,四通镖局的镖师与趟子手们护着自己的镖—— 什么镖呢?便是交付过大量金银与宝物的几家富户。 这些人在前方催动坐骑,驾马驾车,毫不停歇往前狂奔。 总镖头浑身气血鼓胀,犹如狼烟升腾,一手持着一杆长枪,枪尖上寒芒闪烁,而他的另一只手上,却居然端着一根纤细的白蜡烛。 这根纤细的白烛顶端有豆丁大的一点火光在幽幽燃烧,众人疾奔时风摇影动,那白烛顶端的火光便也随风摇曳,仿佛随时都能熄灭! 一种恐慌开始在队伍中漫延,这是不可避免的。 有些人在混乱中违背了镖师们的提醒,被某种无法形容的恐怖感觉逼得慌不择路冲入了山中,这也无法言说。 而身在马车中的宋辞晚,一把掀开了前方车帘,只见坐在车辕上的于林浑身肌肉贲起,拉车的棕马四蹄乱突,眼看着他们这辆马车便要偏离方向! 于林却浑然未觉,他牢牢记住了镖师们的话,不能回头不能喊叫,不能入山要一口气往前冲。 他做到了,他的确是一口气在往前冲。 有各种混乱的声音响动在他耳边,似乎是有人在惊呼惨叫,也似乎是有莫名的声音在幽幽哭泣,低低呢喃,还仿佛有一双双温柔的手在拖拽他,有甜蜜的声音对他呼喊:“来呀,郎君,过来呀……” 于林浑身气血翻腾,只是紧紧闭住嘴巴,一概都不理会。 然而朦胧间,他的眼前却竟然出现了两条路,一条路笔直向前,另一条路分岔向左。 于林面红眼花,浑身燥热,当下想也不想便一抽马鞭,驱马向前疾驰。 希律律—— 马儿惊叫,扬蹄狂奔。 于林却没有发现,马叫以后方向便已经开始偏离了。 他以为马车还在向前疾奔,可实际上马车却是冲向了旁边的山上! 电光火石间,宋辞晚抬手一弹,摄气术运转而出,一缕指风弹在了马首之上。 马儿吃痛,不由自主便扬起前蹄又将方向调转回了正途。 宋辞晚手指再动,轻轻掐诀。 一缕炽炎连带着三昧真火的心经之火随即射出,火焰便如红丝带,行云流水般在空中伸展。 空气中顿时传出一阵“嗤嗤”的烧灼声,还有模糊难辨,古怪到难以形容的痛叫声。 于林骤然惊醒,下意识便一张口想要喊叫。 又有一缕气,轻轻点在于林咽喉间,于林的喊叫声便又被迫咽回了喉咙中。 他当下紧紧闭嘴,后背却是惊出一身冷汗。 轱辘辘,车轮滚动,车队疾驰,于林驾着马车重回正途,他再也不敢去听周围的声音,只是握紧缰绳,奋力驾车。 于林发现,前路似乎没有那么难行了,朦胧昏暗的天色中,又恍惚是有一点明光,在前方指引方向。 他自然不知道,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主要还是因为宋辞晚在后方不断施展炽炎术与心经之火。 马车里,宋辞晚坐在最门边的位置,在她的侧后方,金花婶子搂紧阿蝉,一手捂住她眼睛,一手捂住她嘴巴,母女两个都惊骇得瑟瑟发抖。 但她们也牢记着镖师们的提醒,做到了不转头,不呼喊。 马车在疾驰,她们不需要赶路,至少比起后方那些还要靠双腿走路的人好过许多。 宋辞晚也同样做到了不呼喊,不回头。 她虽然有些修为,但并不会因此就自大到无视镖师们的提醒。 这个世上有许多古怪,对于不明白的事情,最好还是保持敬畏心比较好。 这座寒丘山给宋辞晚的感觉非常压抑,那山深处仿佛是存在着什么不可名状的禁忌,绝不能轻易碰触。 但宋辞晚也不是什么都没做——镖师们只说了不能回头不能说话,却没说不能放火。 那总镖头自己在前面开路,一身气血灼热滚烫,所过之处,空气中亦隐隐传出古怪的焦糊味。 宋辞晚便先试探着小股小股地弹出火焰,后来,在她又一次弹出火焰时,天地秤浮现了。 采集到一团气:【散乱山魅幽精,二两三钱,可抵卖。】 空气中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又扰人混乱的东西原来是山魅? 神秘一旦揭开,仿佛便不再那般可怕。 宋辞晚接连放火,天地秤连连采集:【散乱无序幽精,一两五钱,可抵卖。】 【散乱无序戾气,三两二钱,可抵卖。】 【散乱山魅死气,二两一钱,可抵卖。】 【散乱无序阴气,三两一钱,可抵卖。】 …… 宋辞晚目光微亮,悄悄加大火势。 一片灵焰形成的光带,飘摇在朦胧昏暗的山道间。 后方的百姓见到前方火光,有反应快的便立即循着火光奔跑。 也有抑制不住情绪激动的,惊喜呼喊:“那边有光亮,快……” 惊喜呼喊的一句话没说完,人就忽然没声没息地倒下了。 有人吸取教训,连忙捂着嘴跑,也有人越发惊慌,一时尖叫连连,又制造出更多混乱。 山中,似乎是有惆怅的呼喊声在空灵回荡:“来呀,人间有什么好?全是庸碌哀苦,何不留下,与奴家共享这山间清灵?”
“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嘻嘻嘻……” 朦胧的山影间,似乎是有一道身影幽幽浮现,华服大袖,肌肤僵白,头挽高髻,口涂黑唇。 足下一双云台履,手中摇着金团扇,看似轻盈飘渺,又似沉重僵硬。 她一步一晃,从山巅走到山脚。 但她却走不出山脚下那条线,走不到人间的道路上,只能在烟雾中惆怅顾盼,摇扇叹息。 又不知过去多久,仿佛那些混乱的挽留还在耳边,前方天空忽然一亮,阴云散去了。 总镖头手中的白烛恰在此时燃烧一空,他轻轻一叹,目光向后看去。 他身后的镖师们便高声喊道:“寒丘山过了!诸位,休整片刻,前方不远便是怀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