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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打不散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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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太阳才刚刚升起,李家的院子里已聚了不少人,李美娅的爷爷李贤甫正阴沉着脸坐在堂屋里的东边座上。刚才,他给大家做好了布置,万分叮嘱,十几个人分成若干个小组,分别到附近的汽车站、火车站、渡口、旅馆等各个“要点”仔细查问,不能漏掉任何蛛丝马迹,只要见到人定要想法将其带回家里,如若不从,既便五花大绑也得把人弄回来。

这是要干什么呢?原来,昨晚李美娅的母亲见她房间的灯一直未亮起来,按照平时天一傍黑,她房间里的灯会准时点上,因为做母亲的了解女儿的习惯,只要从学校回来休息,她不大爱窜门,喜欢呆在自己的屋里看书或做作业,但今天怎么了?有点反常,从天黑到多半夜也未见房间里有一点灯光。李美娅的母亲感到蹊跷,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女儿的窗下,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未听到屋内任何异样动静,既使女儿睡觉时轻微的喘息这一刻也未出声响,她急忙走到屋门前,轻喊了几声,屋内仍没有回应。李美娅的母亲顿有一种不祥之感,女儿被学校开除的事已使她痛苦不堪,而且丈夫又不同意女儿和魏家小子恋爱,两人又为此顶上牛,做母亲的担心她一时想不开而有个“万一”什么的。李美娅的母亲推了推门,没有上锁,她快步走进去,一边大声喊着女儿的名字,一边借着外面微弱的光来到了床头前。她摸索着拿起桌几上的火柴,划着后点上煤油灯,她第一个动作是弯腰往女儿的床上看了看,床铺上是空的,高举着煤油灯在屋内四周照了照,仍然不见女儿的影子。她惊恐地大喊几声,声音穿过屋门,传到正在前院屋内休息的李淑翰,他听到老婆的声音有点不对劲,披上衣服慌忙来到后院女儿的屋内。此时,李淑翰的老婆手中拿着李美娅写给他们的字条,伏在桌上嘤嘤地哭泣。李淑翰见此情景,连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未几,他老婆顿了一顿,扬了扬手中的字条,哽咽地说:“看哪,咱们宝贝女儿跟人跑了,呜呜。”

李淑翰接过字条看过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跌坐在床上,只是看着老婆在身边一个劲地哭,心中已经空落落的,显得六神无主。呆坐了半天,李淑翰才醒过神来,他大骂:“你光没完没了地哭,顶个屁用!你倒想个办法来呀。”

他老婆忙擤了擤鼻涕,停止哭声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啥主意?你们老爷们想法子吧,反正我得要我的女儿,见不到女儿我便不活了。”

说完,又照旧哭了起来。李淑翰起身,气哼哼地用脚狠狠地踢了一下老婆的屁股,骂道:“这妮子从小都是你做娘的给惯的,这不,跟人家跑了吧,将来咱一家子人在村里还怎能抬得起头?唉——”李淑翰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老婆无故挨了丈夫一脚,似乎心中更加委屈,哭声更肆无忌惮地大了一些。李淑翰没再管他老婆,出了屋竟向他爹的院子走去。

父亲李贤甫听了李淑翰的叙说后,勃然大怒,抬手打了李淑翰一巴掌,感觉还不过瘾,拿起搁在屋角处的笤帚,连续朝李淑翰身上抽打了几下。李贤甫余怒未消,朝儿子李淑翰骂道:“出了这等事,你这当爹的知不知道羞耻?可把我这老脸丢尽了!我们李家几代人温恭贤良,家风正派,现在可好,都毁在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手里啦!我一再告诫你,对你这位妇道不端的女儿要严加管教,你当爹的是怎么做的?你是不是没听我的话?”

李淑翰见老爹发火,小心地嗫嚅道:“美娅这孩脾气犟,我管了、也教育了,但她就是油盐不进呀,我当爹的还能怎样?总不能按以前的法子,用绳子勒死她吧?”

李贤甫听儿子讲完,觉得他话里有话,“用绳子勒死她”似有所指,这一句话点到了他的痛处。是啊,几十年前,是他遵循祖上的家规,亲手将布条交到她的姊妹手里,逼迫她自尽。他想,毕竟现在是新社会了,族规家法已成故物,早就陈腐朽烂,国法面前谁也不能提起,更别说施用了。对美娅这个尚未成年(李美娅1965年出生,未满18周岁)的孩子,除了说服教育,做长辈的还能怎样?能一时管住了她的身,可很难管住她的心呀。李贤甫在儿子李淑翰身上打骂都由他的便,又转念想了一想,心中的气逐渐消了一些,待平静下来后,他问道:“淑翰,你打算怎么办?”

李淑翰回答:“我两口子一遇到事就‘麻爪’(意指不知所措),没啥主意了,就听您老的了。”

李贤甫不住地唉声叹气,他说:“事已至此,瞒也瞒不住了。你通知我们门第比较近的几家,凑齐十多个人,待明天一早到各处分头找人去吧。”

李淑翰照办,连夜敲开各家的门,请求他们帮忙找人。第二天一大早,头晚被通知过的人陆陆续续来到李贤甫住的老院里集合。

一切均已安排妥当,就等一吃过早饭便出发。这时,李淑翰的老婆领着一位男子满脸惊喜地到了院中,她大声朝着屋内喊道:“爹,美娅找到了,找到了,这位大兄弟给报信来了。”

报信的人正是吴沟渠村村主任派来的,他将李美娅两人昨晚如何被他们碰上、又如何收留他们等情况一五一十地向李贤甫讲了,并一再强调村主任看在和李会计是朋友的份上才行此义举。李贤甫和李淑翰对“报信人”千恩万谢,拿出两张各是面值五元的票子硬塞给他,“报信人”死活没接,他说:“若接你们的钱就会伤了亲戚里道的情分啊。”

留下“报信人”吃过早饭,李贤甫、李淑翰和近门第的几个青壮年一起骑着自行车便向吴沟渠村的方向驶去。

魏金钢和李美娅晚上被吴沟渠村的村主任分开“审问”后没再呆在一个房间里。李美娅心中还期盼着村主任会兑现他的许诺,天一亮就派人送他们到县城汽车站,到那时她和魏金钢乘车去往火车站,坐上火车驶向未来的远方,温馨、和美、幸福的愿景正朝他们招手哩。魏金钢不像李美娅到房间不一会便睡着了,他虽然穿上联防员送来的大衣,但感觉身上依然是冷的。由于上半夜急匆匆地赶路,衣服早已被汗水湿了个半透,此时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贴身的衣服变得冰凉冰凉的,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了温热的地方。他干脆站起来,在房间里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脑子里思索着这个村里的领导该如何处置他们。他想,大不了明天一早给他们几个钱,他们得到好处一定不会再难为他们俩,之所以扣留他们,这些“刁民”无外乎想从他们身上捞点好处吧。如同电影中的情节,那些革命者不也是向守门、巡警、路岗的各色人等暗中塞给几个小钱而给自己行个方便吗?魏金钢还想到,人性自古是不变的,贪财好利之徒不管什么年代都会存在。魏金钢为自己能想到这一点而兴奋不已,他明天再见到他们不妨用这个“给点好处”的法子。他心里翻来倒去地纠结着,到底给他们多少呢?谁是最关键的人?只给“头头”,还是每人都给一些?他还担心如果每人都给一份好处,他带的钱恐怕支出太多,将来路上就不够用了。最后,他拿定主意:只给他们的“头头”——村主任,十块钱总够了吧。唉,他和李美娅不在同一个屋子里关着,没法和她商量,他自己“独断专行”一次,只要将事儿办好,给他们放行,过后再向她解释,她肯定会赞成这种做法的。想着想着,他坐在板凳上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等魏金钢被人叫醒的时候,他发现身边有几个熟悉的面孔,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李美娅的父亲李淑翰,他正怒目圆睁地看着自己,再仔细看了一下,还有李美娅的爷爷以及他们村里其他认识的人。魏金钢脑子懵了,他们怎么会来到这里?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李美娅的爷爷李贤甫喝令道:“给我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羔子’!”

话音刚落,那几位看似熟面孔的人向魏金钢围拢过来,抓领子的、扯胳膊的、搂抱腰的,一伙人齐上阵将魏金钢“呯嗙呯嗙”地揍了一通。魏金钢摔倒在地,没弄明白他们为什么打他,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吼道:“你们这帮‘流氓’,光天化日之下为什么打人?还讲不讲理?”

李淑翰听到骂他们“流氓”,他对和他一起来的几个人说:“继续给我打,什么时候他说自己明白了,什么时候住手!”

这一回,李淑翰亲自上阵,让其他人摁住魏金钢,使足了劲,对魏金钢狠狠地拳打脚踢,往复几个回合。他又稍稍喘了口气,脱下布鞋(农村那种千层底的布鞋,鞋底柔韧),朝魏金钢的嘴巴和脸部抽打了十几下,鲜血从魏的口中、鼻子里流了出来,滴在衣服上,淌在了地上。魏金钢忍不住疼痛,大声地哭喊,李淑翰和那几个人不管这些,将魏又打倒在地,再一番用脚不停地踹在身上。打了一阵,不知是谁出的主意,有人拿来一根长木条,李淑翰接过木条,恶狠狠地说:“给扒掉这小子的衣服,往死里打,打死我来偿命!”

他们刚动手扒魏的衣服,李美娅破门而入,她扑倒在魏的身边,用身体护着他,她歇斯底里地哭叫着,向父亲他们求饶道:“你们住手吧,不要再打他了,要打就打我吧,如果非让他死,你们就先动手打死我吧。”

见李美娅护着魏,李贤甫对其他人说:“把她拉到一边去,这妮子咋就不像是李家的人!”

众人将李美娅拉到一边,扯住她不让到魏的身边去。魏的棉衣被众人三八五除二地一件件扒下,只剩下贴身的薄衣薄裤。李淑翰举着木条正准备朝着魏的身上抽打的时候,吴沟渠村的村主任走了进来,见此情景,他连忙制止了李淑翰的行为,责怪道:“李会计,我派人通知你,是看在朋友的份上,让你将孩子领回家就算了事,你怎么还下狠手打人了呢?这两个孩子年纪轻轻的,犯了点错,回家管教管教,我这里绝不允许你们打人!”

说罢,他夺回李淑翰手中的木条,用力甩在地上。李淑翰他们几人面面相觑,李贤甫忙说:“看在村主任的面子上,饶了你姓魏的小子一回,你回家问问你爹,你们是什么货色,还想娶我们李家的姑娘?哼——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完,走出屋子,拖上李美娅,丢下像死猪一样瘫软在地的魏金钢,带领众人返回李新庄村。

魏金钢虽然被打得遍体鳞伤,浑身疼痛难忍,但他的头脑是清醒的。他牢牢记住了李美娅的爷爷李贤甫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深深地刺疼了他的心,伤了他的自尊,他们李家人太欺负人,太目中无人了,视他如草芥,如小小的蠕虫,想置于他死地,恨不得踩到脚下,将他碾碎。不,他魏金钢是铁打的,轻易不会被打垮,更不能向他们表示屈服,李贤甫说他是“什么货色”,他们李家人难道都是什么好鸟!魏金钢偏执地认为,李家祖上在旧社会“欺压”穷人百姓,但现在不再是他们“地主恶霸”的天下了,是新社会,爷爷魏木根带头造了李家的“反”,革了李家的“命”,是何其痛快哉!想到这儿,魏金钢努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屋,他望着李家人的背影,想张开口大声叫喊,但嘴唇稍动一下,便是一阵撕裂的疼,他勉强叫出声,喊道:“老子和你们没完。”

李家人没有听到魏金钢的声音,魏金钢刚一喊完,又一头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看到儿子魏金钢被李家人打成如此惨状,父亲魏石仓震怒了。这里交待一下,魏家祖上从清朝初期迁到此地,繁衍了三百多年,人口已达到了一百三四十户、四百多人,仅魏石仓祖父这一支脉,就有二三十户、一百多口人,用农村人的话来讲,他们这一门人旺,近门第的人多。相比较李家人而言,他们自一百多年来,人口大量外迁,从鼎盛时期的百十来户、三百多人,到现在仅剩下二三十户,人口不到一百人,李家人远远少于魏家人。而且,李淑翰近门第的族人不是太多,仅几户人家。魏石仓回到家里,迅速召集了近门第的族人二十多个,人人手里拿着“武器”,无非是木锨、木杈、长把锄、顶门杠等农用工具,他们个个都愤愤不平,义愤填膺,魏家人被如此欺辱,是可忍,孰不可忍!魏石仓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向李新庄村出发了。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太阳还有一丈多高,阳光照在他们一张张扭曲的脸,映衬出腾腾杀气!他们来到李淑翰家门口,魏石仓叫几个人把住大门,其他人一涌而入,来到李淑翰家的庭院中。李美娅的母亲听到动静,连忙带着女儿李美娅等从后院“逃走”,躲藏到邻居家里,不敢露面。李淑翰还未来得及躲起来,他刚刚走到墙边,准备翻墙走人,被魏家人一把拉住,连推带拽拖到庭院中央。魏石仓走上去,朝李淑翰甩了几个大嘴巴子,大声喝问道:“我和你李会计无冤无仇,为什么这般狠心将我儿子给差点打死?”

李淑翰回道:“你家小子勾引我家姑娘,理应该揍!”

魏石仓说:“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理,搞点偷偷摸摸的男女‘勾当’,还至于你下如此狠手!简直丧尽人性!”

说完,他吩咐几个人用绳子将李淑翰捆起来,绑在一棵枣树上,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朝李淑翰身上打去。恰在此当口,有人叫喊道:“石仓,你不要这样,李会计是国家干部,你打坏了他,可要犯法的!”

魏石仓犹豫了一下,扬了扬手中的木棍,最终没敢落在李淑翰身上。他看了看李家庭院的四周,骂道:“不能便宜了他!”

魏石仓骂骂咧咧地在庭院里走了一遭,顺手将身旁的水缸砸个稀巴烂。或许受此启发,他灵机一动,朝大伙说:“那就砸东西!”

于是,大伙分散开来,有的涌进厨房,有的涌进堂屋,有的在庭院里,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凡是能砸的用具,全部被毁坏。魏石仓仍不解恨,他拿起一把斧头,将李家几间房的木门一扇扇劈烂,方才住手,门板上一道道刀口,仿佛一道道伤痕,一个个被劈开的洞,如同一个个裂开的嘴。魏石仓又回到李淑翰身边,骂了几句,用脚踹了他几下,然后召集魏家的人扬长而去。李家的人见魏家人多势众,没有一个人敢近前劝解。

呜呼!在中国农村,宗族观念根深蒂固。无论是李家人还是魏家人,他们所作所为都触犯了法律,在今天看来,他们的举动简直不可思议,但在当时闭塞落后的农村,人们的法制意识还很淡薄,解决家族之间的矛盾,往往不会想到拿起法律的武器,依法解决,而是遵循口口相传的族规乡约或人情事理,几百年来甚至几千年来,无不如此。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或在一定范围、一个时期奏效,但往往避免不了人们因从众心理而感情用事,一时冲动之下,酿成一桩桩悲剧,盖不鲜矣。在两起打人事件上,不幸中的万幸是,当事人之中还有头脑尚存理智的人,及时制止了事态呈升级或扩大之势。魏金钢和李淑翰遭受精神和皮肉之苦只不过是不幸中的其一罢了。经此一“难”,魏金钢心中思恋的那团火,漫漫经历久日,终究再没燃烧起来,永远聚积在胸腔之中,直至化为火星子不断闪烁的灰烬。这种念想深扎在他的灵魂深处,或许只能将它们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与他爱得死去活来的李美娅再续前生的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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