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乞丐道：“难道你没看出我是一个乞丐？”

张左一又不在说话，他心里开始盘算着独斗二人的胜率。

乞丐像是毫无心机，回头打起了快板对扈三十娘唱。

“竹板一打响叮当，恭喜发财又健康。今日瞎佬上门讨，希望老板大大方。”

胡三十娘一愣，但随即明了。就算她再笨，眼再瞎。也绝不会看不出面前的乞丐身负绝高的武功。

于是她立刻从外衣口袋里取出一锭银子，足足五十两，运劲抛向了乞丐。

乞丐只轻轻用衣角一抚，银子便不见了踪迹。回身嬉笑着对扈三十娘又唱：“竹板打来话就长，众位阿哥听一场。如果不是贵人赐，瞎佬早已饿断肠。”

张左一看到乞丐衣角接银的手法，心渐渐沉了下去，他已变的没有把握。

但他仍冷冷地说：“哪个不要命的乞丐，行乞也不挑个地方。”

乞丐看着张左一，死死地盯着他的左手，收回了嬉笑的面孔。

“这年头乞丐还能挑食么？”

张左一盯着乞丐的脸，那张被污泥涂满的脸，只留着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像是黑夜里的星星。

张左一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莫忘了，你们俩加起来也休想从我收下逃脱！”

乞丐盯着张左一的眼睛，忽然道：“你是一个杀手。”

张左一道：“怎样？”

乞丐继续道：“杀手总免不了要杀人。”

“那又如何？”

“杀一个人不难，但有时候也不简单。”

“哦？”

“要在杀人之前稳操胜券，通常杀手都会寻找使自己平静的办法。”

“是么？”

“有的人会选择女人，有的人会选择静处，我知道还有一种人，会选择赌！因为通常越刺激的事情反而会使人越平静。”

张左一的脸已变色。

“而任何一个赌徒都知道，通常为了刺激而赌的人，都会越赌越大，因为当他赌过大的之后，小赌就绝满足不了他。”

张左一道：“说下去。”

“恰巧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张左一道：“哼！”

“你一共杀了五十九人，替权力帮杀了十一人。而我恰巧又知道，你的赌术很不怎么样。所以算起来，你至少已欠下三十万两银子！”

张左一的脸已露杀机。

“但至今没有人找你催账，我猜，大概是因为你已经还清了赌债。至于银子的来源嘛，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上次权利帮秘密截获中原镖局的红货，至少有一百三十万两，但上缴的银子却是一百万两，这三十万去了哪里，恐怕没有人知道。”

张左一又抽出了手，他的左手！

通常他的左手出现的时候，就是他要杀人的时候！

年轻的乞丐却像是茫然不知，他继续道：“我进来之前，已经和我的伙伴打好了招呼，若是四更没看见我回去，就将红货的消息散播开去。你知道，我们丐帮虽然钱少势弱，但是乞丐好像不少。”

张左一的左手中指还没有抽出，就已僵在原地。

胡三十娘像是看见了生机，接着年轻乞丐的话道：“何止不少，简直很多！不出三天，怕是整个江湖都知道了。”

张左一的心沉了下去。

年轻的乞丐又道：“但若我和我的恩人都没事的话，我可以保证这件事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据我所知，权利帮的刑罚，不轻。”

张左一听在耳里，忽然心里打了一个颤。道：“谁是你的恩人。”

“谁在我饥饿的时候给我钱，就是我的恩人！”

张左一不说话了，他的脑袋垂得很低，像是要垂进胸膛。他的身躯正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想到刑具的恐惧，还是内心在做决定的挣扎。

没有人知道。

乞丐已闭上嘴，扈三十娘也绝不敢发出声响。

斗室内又开始静谧。

灯火跳跃着，像是已要油尽灯枯。

三个人影投射在墙上也都摇摆不定，像是大战前的一触即发，等待着号角的吹响。

如今的号角，就在张左一的一念之间。

扈三十娘这个时候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怕死。

扈三十娘才发现冷汗已经湿透了单薄的外套，她丰腴的身体已若隐若现。

她立刻感到害羞。

这是绝对不常有的，通常都是扈三十娘使得年轻的男子脸红心跳，绝对不会因为某个男子而有少女情怀。

更何况这个人是个乞丐，邋遢肮脏的乞丐。

扈三十娘心中忽然荡起一样的感觉，她咬着下唇轻轻地对年轻乞丐说。

“我也知道两点。”

“哦？哪两点？”

“有的乞丐讨厌的要命，有些乞丐却可爱的要命。”

“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原本以为你是个男人。但现在...”

“现在如何？难道我不是男人？”

“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女人。”

年轻的乞丐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扈三十娘紧咬着下唇狠命地跺脚。

张左一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身边的女人似乎已经很倦，早已沉睡。

张左一很满足，他若愿意，随时能满足三个如狼似虎的女人。

但他通常都不近女色，他知道，有些事情做得多了，身体就会退化的快，手就会变得不如以前快、狠、稳、准！

他是个杀手，在江湖上有很多仇家。他算过，江湖上至少有三百二十八人想要他的命。

但他仍然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所以，他是个很小心的人。只有小心的人，才会长命。

通常在杀人之前，他都会去豪赌一番。

只输，不赢。

只有输，才会让他觉得刺激，才会让他的心平静。

但他若是害怕，通常都会去找女人。

只有女人在他身下被蹂躏的时候，他才会有快感。只有折磨女人的时候，他才会感到自己的存在，感到自己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当他是变态，事实上，哪个杀人如麻视人命为草芥的人不变态？

但他很少会怕，所以他找女人的次数也不多。江湖上已很少会有人让他有害怕的感觉，至少他已很久没有这种感受。

但刚才，他的确感到了恐惧，也只有这个人，会让他恐惧不安。因为那个人是他捉摸不透的人，你永远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不开心。

那个人会在笑眯眯的时候给你一刀，也会在横眉冷对的时候给你安慰——你永远不知道那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只有猜不透，才会有未知。只有未知，才会有恐惧！

现在，张左一已完全放松。

但他的脑子里，还是摆脱不了那个令他恐惧的影子

——那个黑暗屋子里提着楚天霸人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