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曦落草为寇几年，身上多少是带点匪气的。破罐子破摔的态度真是让封禹气笑了。不过沈怀曦很懂反攻之道，找准他的软肋便狠狠掐拿，下手稳准狠。软肋二字跃起在封禹脑海的时候，他有一瞬的晃神，凌厉的目光亦变得温和了许多。原来，这就是有了顾忌之后的无奈。无奈又带着一份外人永远无法参与的唯一感，是将他和小姑娘紧紧围拢的堡垒。新的认知让封禹心情骤然开朗。便是姜微盈的生父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得眼巴巴看着女儿围着自己转？！封禹眸中噙着笑意，哪里还有方才毒蛇般吐信子的危险，眉宇间皆是温润之色。“我背你回去吧。”

他从善如流。沈怀曦在心里炸响的警报解除，笑吟吟看向女儿。封禹对女儿越有耐心，越宠溺，对他而言何尝又不是一种安心。可两人再次达到的和平姜微盈并不清楚，她就是来找沈怀曦，哪里能走呢？她借着封禹胳膊的力量站起来，摇头道：“你先回去，我和爹爹说两句话，说好的今日带我去船厂，我一会回家就出发啊。”

封禹刚垒好的，只有两人的堡垒就此坍塌了，历时不到一刻。他侧头，朝沈怀曦笑得阴森无比。要不，还是杀了此人，能永绝后患！沈怀曦算是明白为何外人都说封禹阴晴不定，这不就是了！一个大男人，情绪比女人还变化得快，根本没法琢磨！“妞妞若无重要事，那还是先去船厂。我听说了，朝廷现在也对你委于重任，可千万别因为我这个闲人而耽搁了！”

沈怀曦为了保住小命，就差朝着女儿摇尾巴了。你的情郎要杀你爹，你真没发现吗？！若说没发现，那是假的。姜微盈本就是心思敏感的人，这么些年一个孤女为了在姜老夫人跟前过得轻松，更是极会察言观色，从她进门的好时候，封禹就一身要血刃沈怀曦的戾气，她是木头才可能没感觉。左右是他飞醋又乱呷，犯失心疯了！她无奈地扫一眼封禹，在自己宽大的袖子遮挡下，偷偷去牵了他的小手指尾，柔软的指腹摩挲着低声道：“就一会会，我又不能跑了。”

她难得小女儿姿态在自己跟前撒娇，封禹明知这是她的美人计，可被她那双水灵灵的杏眸盯着、哀求着，如何能抵挡？！他倾身，当着沈怀曦的面直接在她艳红的唇上咬了一口：“给你两刻钟，马车不等人。”

话落，又回眸挑衅沈怀曦一眼，冷笑着终于抬步离开。“混球！混球！”

沈怀曦被他的跋扈还是气到了。便是知道他对女儿有真心，但当着他面就占他女儿的便宜！——真当他是死人了！沈怀曦把拳头握得咔嚓作响，姜微盈忙上前去，扶着他胳膊低声道：“他就是这样的性子，霸道得很，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啊。而且，他这个人呐，看着是凶巴巴的，其实心里最柔软不过了。”

“那他只是对你。”

沈怀曦一边高兴地享受女儿的亲近，一边气得又只想骂街。封禹刚才是想要对他杀之而后快呢！姜微盈知道这是实话，但还是不太认同：“一般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多是宽容的。”

沈怀曦：……他掏封禹的蛋蛋，算不算触及底线。答案是肯定的，这样粗鄙的事沈怀曦也不能跟女儿说，只能默默跟着她进屋坐下。落座后，一人一边，刚才那种亲密感莫名变成了不自在的陌生。父女昨日才相认，时间确实有点儿短。不过姜微盈对着沈怀曦是有陌生感，但这些都抵挡不过血缘的浓厚，只是片刻便先笑了，语气轻松道：“您别介意，我想这大概和近乡情怯一个道理。心心念念都是至亲，到眼前了，反倒了拘谨了，我们往后还有很多的时间相处。”

瞧瞧，女儿多贴心，嘴巴又甜，沈怀曦感动得眼眶微红。铁血男儿真情流露，连鼻头都在发酸，要不是心里在不断提醒自己不能丢了身为父亲的体面，他肯定是要拽着女儿的手哭一场。当然，他也有许多话想跟女儿说，只是话太多，像无数的线团，都扯出来肯定就要乱了。沈怀曦就挑了认为现在最重要的，声音沙哑地问：“你很喜欢他？”

绕是长袖善舞的小姑娘也愣了。她这爹爹，果真是豪爽的性子，这种事情也能问得如此利落、直白。她耳根的温度一点点上升，脸颊亦跟着蒙了薄薄一层粉色，像春日的桃花瓣，娇且艳。“我……”姜微盈支吾着，感受到自己脸颊的温度越来越烫，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是！”

这是她从未对人宣之于口的‘秘密’，大家都看穿了她的心思，是她自己迟迟不愿意承认。其实有什么好不承认的。“……倒也不用那么大声。”

沈怀曦得到早就明白的真相，心里还是有点儿不滋味，更何况女儿还说得那么大声，那么的坚定。父亲的提醒让姜微盈一阵窘迫，沈怀曦忍着难受继续问道：“哪怕他是残缺之人，你也不介意就这么跟他过一生？他如今权势盛极，得罪的人却也不少。”

封禹隐瞒着身体健全的事，不管是在顾及什么，其中一项肯定是有为她的病情着想。同样身为男人，这一点沈怀曦是佩服封禹的定力。父女谈心，话说开了，也就没有再藏着掖着的必要。姜微盈点头道：“是。且不说没有他，我早就成了白骨，起码，他现在就是真心待我。爹爹，我想您和我一样，明白寻得一个心意相通的人有多难。如若真有困难那一天，我必然会选择跟他同进退，到时候，还请爹爹原谅我的不孝。”

小姑娘柔柔一笑，眼里盛着无比璀璨的光芒。沈怀曦仿佛就看到了妻子，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只要和她对视，她眼里的神采和女儿此时此刻是一样的。这就是妻子告诉自己的幸福。沈怀曦叹息一声，有惆怅，却也有为女儿找到如意郎君的欢喜，只是这种欢喜在父母的心里总是带着感伤的。“我明白了，往后爹爹一定会努力上进，不成为你的累赘。”

小姑娘笑容明媚地重重点头：“我相信爹爹，而且我现在也有能够保护您的能力了。”

沈怀曦差点绷不住眼泪，他懂事的女儿，就那么被人拱走了！正是感伤之时，门口又传来脚步声，离去的封禹居然又折返，直接走进来坐下道：“中午在家用饭后再出门。”

姜微盈脸上顿时露出欢喜。沈怀曦：……这厮该不会是没走，听墙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