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被拍门声吵醒,看着还没亮的天空,巴不得把门口外面的顾千丞拍进墙里。满脸不爽地拉开门,彼此打了个照面,顾千丞伸了一个懒腰。“别瞪我,皇兄叫我喊你的。快要出发了,他让我们收拾好。”
秦邀月捏着昨天给楚墨买的泥人下楼了,楚墨和封鸣面对面的吃着酥油饼,两个人的动作同样一丝不苟。顾千丞坐到了封鸣身边,秦邀月颇尴尬,给顾千丞递了几个眼神。她虽然不想看着楚墨的脸吃,可也不想跟他并排吃。顾千丞这厮跟看不懂似的,吃着一碗豆腐脑,“你眼睛怎么了?”
楚墨淡薄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不想跟本王坐,可以滚。”
她这么明显的挑明,秦邀月要真的不坐,不就太不给楚墨面子了吗?那她还能活到明天吗?秦邀月哪里敢再矫情,二话不说地坐在楚墨身边,嘴巴一张,又是恭维又是狗腿,“王爷,您可千万不要误会,能跟你吃饭就已经是一种荣幸了,如今还能跟你坐一起,简直是神仙都享受不到的待遇,属下是一时得意忘形了。”
顾千丞被豆腐脑狠狠呛了一下,抬头,用一种“果然不愧是首席公公”的目光复杂地盯着秦邀月。楚墨不拆穿她,但看她的眼神也写满了“本王就静静听着你胡扯”的不信任。秦邀月不管此二人心中何等波涛汹涌,掏出袖子里面的泥人,殷勤地献到楚墨跟前,“王爷,属下时刻都是惦记王爷的,这是属下昨天特的给你打造的,希望你不要嫌弃。”
楚墨垂眸看着泥人,目光透露出一丝不解,“给本王这个做什么?本王近日并无喜事。无事献殷勤,你昨天闯祸了?”
“王爷,你不要把属下想得这么坏嘛,这是属下按照王爷的样子叫老板捏出来的。”
秦邀月笑嘻嘻地说道。楚墨唇角抽搐了一下,默默地别开了目光,“本王可能太久没照镜子了。”
秦邀月又将泥人往楚墨面前凑了凑,“王爷,不管怎么说,都是属下的一番心意嘛,王爷生得好看,又岂能随随便便被这些民间技师捏出来?”
坐在她对面的顾千丞已经要吐了。楚墨拣起那个泥人左看右看,满脸的嫌弃,“这也太丑了吧。”
秦邀月再温言两句,楚墨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得了,本王再不收下,那就完全变成无理取闹、不讲道义之徒了。”
秦邀月笑嘻嘻的开始喝粥。楚墨嘴上说着嫌弃,可唇边的弧度也不是骗人的,那藏到袖子里的小心翼翼更是显而易见。“皇兄,那我呢?我昨晚给你买的东西你收下了吗?”
顾千丞满眼希翼。“你说放在我门口的那一堆?我以为是客栈的东西,便叫他们收拾了。”
楚墨面露异色,“那是你堆的?”
顾千丞崩溃地说,“是啊,皇兄,那都是臣弟的一番心意啊。”
“你为何要送那么多东西给我?”
顾千丞嗫嚅得很小声,“皇兄成日不出去总是自己一个人,我担心嘛……”他的声音细若蚊蚁,但楚墨是什么耳力,他自然也听到了。敲了敲桌子,叫来掌柜,问道,“劳驾,请问今早要你收拾的东西还在吗?”
掌柜连连点头,“在的、在的,是您的吗?”
掌柜的拿敢轻易碰客人的东西。“麻烦你给我拿上来。”
掌柜的便又下去了,不一会儿,就提着一小袋包袱上来了。楚墨扯开包袱,露出里面一堆杂七杂八的,冰糖葫芦、年画、零嘴,都是些小孩儿才玩的东西。楚墨唇角抽得更厉害了,“为何给本王这些?”
“皇兄,你不记得了吗?这些都是你小时候特别喜欢的,我们那时候一起出去,都买这些。”
顾千丞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失落地说道,“只是后来皇兄就不跟我出去玩了。”
弟弟送的东西,即使不是楚墨想要的,他也没摆出任何紧绷的表情,挑挑拣拣出一包零嘴,正是秦邀月昨日吃得最欢快的那种。“以后不要给本王这些小儿玩意。”
楚墨口不对心,吃得慢条斯理。顾千丞笑嘻嘻的,“那皇兄你喜欢什么?我以后看到就给你买。”
“没什么喜欢的。”
顾千丞又问,“那皇兄讨厌什么?”
楚墨想了想,“凌萱。”
秦邀月和顾千丞惊呆了,顾千丞这么问就是为了避雷,没想到楚墨会甩出来这个答案,这都能想到凌萱,是多讨厌她?顾千丞又问道,“除了凌萱呢?”
“没什么特别讨厌的。”
楚墨用手帕擦了擦嘴角,“走吧,我们该出发了。封鸣,把楚丞的东西带上。”
双手负后,坦坦荡荡地站起来,又是那个无喜无悲的宁王。没什么喜欢的、没什么讨厌的,一个人要活得多无趣才能像楚墨这样?秦邀月面色有些复杂。……雇了一艘船,秦邀月和封鸣才不必受撑船之苦。楚墨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把古琴,坐在船舱外仔细拨弄起来。琴弦振动,水波粼粼,远处苍翠青山,近处水禽成群,云从水里游,琴声轻快悦耳,一派悠游自在的景象。“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顾千丞擅通音律,无论楚墨变什么曲子,他都能跟着换调,加之他歌声婉转低沉,别是一番声色动人,连这绿水也活络了几分。船家听得如痴如醉。“兄长,你这梅花三弄谈得实在是绝了。我道京中第一琴师遇上你都要丢饭碗。”
顾千丞连声赞叹。“小公子,你这歌唱得也是妙极了。”
船家在旁边笑着。“好说好说。”
顾千丞谦虚的拱手,又掏出怀里的一只竹笛,在秦邀月面前晃了一下,“秦暮,你会吹吗?”
“会。”
依旧是笃定自信的回答。顾千丞难免想到上次的山歌,想要拔回竹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秦邀月夺了过去,放在唇边。顾千丞捂住耳朵。意料之中的魔音并没有到来,这只竹笛是昨天在市集买的,做得十分劣质,宫商角这些音节吹得出,但很容易漏。秦邀月吹在中上水平,并没有完全发挥,否则就要被楚墨看出端倪来。楚墨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一拂,一勾一推,竟是跟上了秦邀月的调子。两相缠绵,很快便合二为一,如同水乳交融一般自然而然。两人一坐一站,神色认真,共同合奏的是《长恨歌》。清风吹来,将两人的乐声卷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