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实上到底是怎么样的？”

“是、是……”七尺男儿，哽咽的半句话都说不完整。楚墨冷冷地说，“是张又春想不顾一切地和父皇说出真相，说凌太傅和黄家勾结，吞了大量的银两。”

秦邀月道，“不至于吧。凌家势力这么大，陛下就算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凌太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甚至到现在都想恶犬一样咬着张家不放？”

内心千回百转，秦邀月不费力地知道了真相，“因为张家掌握了更大的秘密，凌太傅惧怕，且陛下知道了一定会惩治他的秘密？”

楚墨微微点头，“不错。”

“张家吞了赈灾的银两，导致当年大量难民涌入京中。还暗中渡走了国库的银两。”

封鸣在一边解释道。秦邀月悚然，“凌太傅那老头是越老胆子越大了。”

秦邀月不敬的言辞没有让楚墨不满，楚墨只是冷笑，“何止是大胆。”

“张又春既然有底牌，就打出来啊。”

秦邀月眼珠又转动了几下，“难道，就像今天这样用人质威胁你们，让你们永远闭嘴？”

楚墨道，“你很聪明。”

“王爷谬赞了。”

秦邀月苦笑道，“我对这种坏事的猜测一直比较准。”

“那王爷，您在这一件事里面，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楚墨叙述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围绕着张家说得，没有半点关于自己的，这人说楚墨帮了张家，又是怎么帮的？“……旁观者。”

楚墨闭上眼睛，唇瓣有一瞬间的颤抖。封鸣冲秦邀月微微摇了摇头，秦邀月顿时明了，露出有些抱歉的表情。楚墨吸了一口气，又是那种古井无波的表情，“你们家，如今就靠此存活？”

“是。”

张家儿子悲恸地捂住了脸，说，“没办法，凌太傅不给我们半点生机，没办法。我们家上下还有几十口人，不能都饿着吧？”

张家不过是权力的牺牲品罢了。“……令妹。”

楚墨偏了偏头，看向如火一般的晚霞，说，“抱歉。本王终究是没有尽力。”

“王爷。您不必自责，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张家儿子露出了惭愧的表情，“是我们没本事，才落到此番田地，对不起列祖列宗。”

“令尊？”

楚墨又问了一次。“……死了。”

张家儿子声音沙哑，重复道，“死了。”

“……回去替本王给他上一炷香。”

楚墨说道。“是。”

张家儿子垂了垂脑袋。他们打劫不成，张家船只上的人又听说在船下的人是楚墨，顺道邀请楚墨上船吃饭了，他们的船有些破烂，许多地方都用木料填补，有些木板腐朽了，长出了一些粘腻的苔藓，许多细小的虫子在其中穿行，看上去就恶心得不行。楚墨没有嫌弃，他很自然地盘腿坐在了一个自称是张又春夫人的对面，拱手说道，“张夫人，许久未见。”

张夫人有些局促，慌慌张张地行了一个礼，“王爷，别来无恙。”

张夫人身上穿的衣服很旧，鬓角斑白，皮肤松弛，看上去像一个七老八十的妇人，她撩了一下头发，盖住耳根。楚墨和张夫人聊起来，她的几个儿子亲戚在一边站着，时不时插一两句嘴，楚墨的声音郑重，含着几分浅薄的笑。封鸣冲秦邀月勾了一勾手指，两个人走到船尾。入夜了，天上繁星几点，不远处湖面与天幕相接，风有些大，带来的温度有些刺骨，秦邀月收敛了往日的嘻笑表情，“你难道也有话想要跟我说。”

封鸣认真地看着秦邀月，“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不要再问王爷这件事的细节了，别再王爷的伤口上撒盐。”

秦邀月歪了歪头，“你是什么意思？你要把事情的真相跟我说吗？”

“你想听？”

封鸣把视线转移到湖面上，天上繁星在湖面涌动，他说，“真相就是你听到的。但王爷不能算完全意义上的旁观者，他只是无能为力，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一件事，质疑王爷的品行，他一直很正直。”

秦邀月的手搭在了船舷上，她失笑，“在你看来，我就是那样没有心肝的人吗？”

“你说的话，能伤到王爷。”

封鸣说，“上一次在安阳，我巴不得直接撕了你的嘴。你凭什么啊？你是秦邀月么？就是秦邀月也没有资格那么骂我们王爷！你凭着你对她的一点敬意，羞辱我们王爷？你混蛋！”

秦邀月很干脆地道，“我承认，那一次的确是我的不对。”

停顿了一下，”如果西凉女帝在世，她一定会悔恨的巴不得再去死一次的。“秦邀月这样坦然，倒让封鸣短暂的愣住了，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知道王爷把真相告诉你了。”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着一些无聊的东西么？”

封鸣摇了摇头，“我不想你再误会王爷。我想告诉你的是，王爷之所以说自己是这一件事情的旁观者，也和西凉女帝有关。我想请求你不要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再去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秦邀月蹙了蹙眉，心下烦躁更甚，“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请问一下，西凉女帝又为什么会和这一件事有关系？”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身前还牵扯到了这么大一桩悲剧？夜风呜咽，行船时拍打湖水的声音混着风声铺面而来，两厢沉默，不远处楚墨正与张家人相谈甚欢。“那件事情发生在秦邀月生亡后的一个月。”

封鸣说，“王爷最想死的那一段时间，他那一段时间，在不断寻死，把陛下得罪的特别狠，但张家求到了他的头上。”

秦邀月喉头发苦，心中已经将这一件事情的原委给猜了一个透彻，不需要封鸣再叙述，但却没有那个力气打断他。封鸣继续说，“王爷，帮张家。王爷在秦邀月死的一个月中，朝中势力瓦解了一个彻底，他把所有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都赶走了，在这一个点又能帮张家什么？没办法，王爷没办法，他去找、找陛下。”

封鸣说道最后，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那一边传来了楚墨低沉的笑声，楚墨的笑声很空洞，说是笑，实际上不参杂半分感情，只是为了迎合自己亏欠的张家人，摆出往日绝对不会挂在嘴边的笑容，吃着自己往日绝不会碰的食物。一滴泪珠终于留不住了，顺着封鸣的脸颊滑到下巴。封鸣自嘲地笑了一下，伸手抹掉眼泪，“……陛下又怎么会理会王爷的胡言乱语，他跟所有人说王爷疯了，王爷跪了一天一夜，当时身上还有许多小毛病。晕了，陛下不叫御医，就想让王爷这么去了。最后还是九殿下赶回来，才救回王爷一命，然后……王爷在张又春要被砍头的那一天，公然抗旨，顶着高烧，救走了所有张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