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便描了一下秦邀月的眉,而后似乎极为平静地笑了一下,道:“我平日里不好看么?”
这样轻柔的语气,这样平和的姿态,这样婉转的眉眼和这样生动的言辞,是过去楚墨身上从未出现过的,一时之间凌萱精神恍惚,怀疑眼前的楚墨是不是已经被人调了包。而秦邀月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搂住他的脖子,她们两个面前有一面巨大的铜镜,作用是帝皇自揽其貌,不过古代的镜子打磨技术毕竟有限,两个人的面容都比较模糊,不过映照在镜子里面两个人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距离似乎直线缩短了一些,一时之间十分暧昧。秦邀月道:“好看,你什么样都好看。”
楚墨满意地笑了。凌萱在不远处看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结了,咬牙且此的不断往两个人身上瞟,恨不得将秦邀月碎尸万端,她若认清楚局势就断不会在这个时候说话,可是妒忌心让她原本就不多的理智燃烧成了一个灰烬,她此刻看着自己心心念念半辈子的人抱着另外一个女人,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挫败感一起涌上心头,她怒不可遏的大声吼道:“楚墨!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我对你一片痴心,你竟然对我弃之如履,你说你是坦坦荡荡的君子!你配吗?你当真是吗?”
楚墨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地分量实在太轻了,仿佛只是在看一片没有生命的羽毛一般,他道:“寡人可从未自诩君子,尤其是对你凌萱。”
秦邀月同样歪头冲着她笑,她不是一个喜欢炫耀的人,但现在她的双眼都写满着得意,是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她要让凌萱睁大眼睛看清楚,自己求而不得的人对她是何等纵容宠溺,自己努力了大半辈子,众叛亲离、离经叛道,沦落为一个可笑狭隘的毒妇,又是何等愚蠢,她没有胜利,因为她重活了一回,就算自己没有得到上天的垂怜,凌萱也永远得不到楚墨的侧目,她永远都会活在对秦邀月的妒忌之中。她至始至终,才是那一个胜利者,而凌萱,除了自以为是的胜利,什么都没有,在这一个方面,秦邀月其实是相信‘老天有眼’‘举头三尺有神灵’这一种荒谬的话的,尽管自己并非什么善男信女,但相对于自己,她明显更不得老天宠爱一些。“秦邀月!秦邀月!”
凌萱状弱痴狂,歇斯底里地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你要夺走我好不容易拥有的东西,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什么都有,为什么不能怜悯我一下,哪怕就那么一点点……”她终于控制不住,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此刻她也终于相信,这一个秦邀月便是昔日的西凉女帝,能让楚墨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承认的,绝对不会是一个替代品那样简单。坏人有千面,自然也会有善良的一面,或许在此刻她确实是善良的,她这般痛彻心扉的自述其实能让不少人都心生同情,幸苦了大半辈子什么都没有得到,这确实值得让人同情,但这个人不包括秦邀月,也不包括楚墨。他们两个,秦邀月自认为自己的心就是铜墙铁壁,及时凌萱当着她的面被凌迟了她也会痛呼一声大快人心,她曾经是何等凄惨?但当她一身血色嫁衣跪倒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也没有自暴自弃、自怨自艾,她恨的人依旧有名有姓、有理有据,她重活一次是天赐良机,是众望所归,而凌萱落得这个下场,是咎由自取,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她当初但凡有那么一点良心,就不该将她赶尽杀绝之后还挫骨扬灰,是她自己自绝后路,天不亡你,我来亡你。因此她此刻只是冷眼旁观,顺便无所谓地耸耸肩,笑了笑:“凌萱,此刻可没有旁人在,你这样装可怜给谁看呢?”
楚墨则是摇了摇头,他自然也不会同情凌萱,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女人是如何利用自己,在大婚当日杀了她心爱之人,又利用局势压人,强迫他娶她。当日他身心俱疲、无心抗争,亦想着等凌萱入了王府在想尽办法折腾她,因此就任由她做成为王妃飞黄腾达的美梦。若非秦邀月回来,他只怕早就将这个人千刀万剐了。“秦邀月你为什么不死啊……”到后面,凌萱又回归了本性,陷入了无意识的抱怨和挣扎之中,怨毒的双目堪比含了毒的蛇液。秦邀月终于收回了唇边的笑容,她走到了角落,抽出了一把剑,剑尖在她胸口之间徘徊。而凌萱则张口大笑,道:“秦邀月!你动手啊!杀了我杀了我!最好让我像你一样有一次重来的机会,我让你不得好死!”
秦邀月啧啧摇头叹了两下,道:“你以为回来就能像我一样,就你这智商,再回娘胎里练个八辈子吧,我上一辈子你玩不过我,这一辈子你玩不过我,你真以为自己重来一次就行了?”
而后便促狭地笑了一声,眼珠慢悠悠地瞟向了楚墨,道:“你最爱的还是楚墨对不对?上一辈子,你让我看着他的脸死去,这一辈子,我就让你尝一尝这一种被心爱之人夺去性命的滋味,怎么样?”
生不如死固然好,但是秦邀月已经不想再和凌萱玩下去了,准确来说她懒得找羹多的办法去折磨她了。了断吧,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秦邀月今天便要亲手将这一个祸害给除掉。凌萱听到这个,瞳孔紧紧地缩成了一团,旋即她又看向了楚墨,眼中热泪滚滚而落,道:“我这一辈子做的任何错事都是因为你,其实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爱上了你。”
楚墨一步一步地逼近他,面前的冕珠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摆动,珠子背后的脸也有几分阴晴不定,他道:“世间痴心错付之人何其之多,若人人都仿你这般不讲道理,那又是什么样的一片乱世。”
凌萱头发凌乱,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却遮不去她唇边的凄凉狰狞笑意,她双目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嘲和怪罪,道:“是啊,王爷你深明大义,觉得天下痴心之人不少,但你怎么不想想人各有异呢?谁让这种痴心非要张到我凌萱身上,女子十个之中又有多少个是不善妒的?谁让这片痴心不如我的狠毒呢?”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眉眼之间都写满了倦怠,徒然又睁开了双眼,那眼中爆发出了无限的缱绻眷恋,她紧紧盯着楚墨,像是片刻都不愿意再将这看待恋人的目光转移向别处,她轻轻地开口,说道:“但是,尽管是这样,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喜欢你,没错,我就是傻,不然也不会被秦邀月欺负得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