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他说他不喜欢哪个人。秦邀月停下脚步,静静的听着。“他那个人,表面上彬彬有礼,温和大方。但其实北宁郡在经过他这么多年的治理之下,处处都是他培养的势力,盘根错节的,简直就是树大根深。”
耿老将军越说声音就越低:“有时候我一个镇关大将军需要什么权限都得经过他一层层的审批,到头来还拿各种理由搪塞我,让我不得插手郡内事物,可这本来是圣上特许我的权利。”
耿老将军轻蔑地笑了笑:“而且,他虽说治理有方,但还是有不尽完美的地方。有时我想跟他好好的提出几个建议,他表面上先是*,但其实一个字都不会听进去,总是拿一大堆之乎者也来反复提醒我——武将不得插手郡内事务,久而久之我便不管了——也管不上。”
秦邀月慢慢的明白了过来:“所以说,他其实是不甘下任的了?”
“不,”耿老将军还是摇头,“他是主动致仕的。”
“他之前培养了那么多势力,几乎将北宁郡变成了他自己的小国一般,但这其实都是为了给他的儿子做基础。”
秦邀月一听,瞬间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人家前一任郡主兢兢业业的给楚墨干了这么多年活,估计就是想着等自己下任的时候可以上表朝廷,让他的儿子承袭自己的职位。那个时候楚墨就算不看他的功劳也会看苦劳,怎么样都会答应了他的。可是现在突然半路杀出了个自己,生生的给人家儿子的大好前程给掐断了,人家如何不会恨自己呢?秦邀月越想越气,抬起脚使劲踢了一下旁边的石头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楚墨真是!嫌害我害的还不够吗!”
“您说什么?”
旁边的耿老将军听到了她的絮絮叨叨,忍不住侧过头来听。秦邀月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有点儿替那人可惜……”“这您大可不必,”耿老将军眼睛眯了起来,“既然您才是钦封的郡主,那您就代表绝对的权威。至于那人,都是过去式了,在我眼里他只不过是功过相半,并不能算得上是个好官。”
秦邀月不禁好奇了起来:“这前任郡主既然能力如此强,这边塞小镇也能收服下来,怎么还不算个好官呢?”
耿老将军“呵呵”的笑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打在他古铜色的脸上,泛着一种岁月沧桑的光泽。他似乎是在斟酌字句,随后慢慢收敛了笑意:“为臣之道,不过是一个本心和本份的问题。既然是为皇上做事那就不该有二心,就该好好做个纯臣才是正道。”
秦邀月瞧着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住了要说他迂腐的冲动,只是略略的点了点头。过了许久,秦邀月突然冒出一句:“您觉着,我能做一个纯臣吗?”
“您?”
耿老将军看了她一眼,随即就偏过头去,“老夫刚刚说了,您既是钦封的,那就是绝对的权威。要不要做好这个地方官,其实全看您自己。”
秦邀月听了,重新低下头去,有一块没一块的踢着脚下的石子。她这个人,本就不可能安分守己的过日子,这半辈子都在奔波,骨子里的那种江湖气和骄傲是怎么也改不了的。要她做楚墨的纯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秦邀月忍不住轻笑了出来,她抬手张开五指,透过指缝去看里面藏着的细碎阳光——这是她唯一能够直视太阳的方式。“还真是有点儿期待了呢,”秦邀月嘴角笑意更深,“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样子呢?”
从郊外到城里的路程也就三四里的样子,但秦邀月一行人硬是走了快两个钟头才略略看到城门。倒不是她们走得慢,而是几乎每走几步,耿老将军就会指着周围的一片沙地或者草丛,津津有味的说起他之前在这里的种种光荣事迹。比如说曾经在沙地里埋伏了半天只为了射杀地方将领,又比如说某次出来打猎在哪块地方射中了一只野兔,甚至那只野兔是如何烹饪出来的也细细的讲了出来,惹得秦邀月她们口水直流。所以虽然环境比较恶劣,黄沙漫天烈日炎炎,但秦邀月心里却觉得跟舒畅。比她在深宫里整日整日的对着那堵红墙要顺心得多了。耿老将军时不时还要打开那水囊来喝一喝羊奶,但秦邀月却不敢接过来喝了。只是看他仰头喝那玩意的时候,身边围绕着的那股豪迈和壮气,真是平常人都没有的英雄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