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宣的手顿了一下,随后继续手上的工作,轻笑一声道:“食指上是练枪磨的,掌心是用刀。手背还好,近身战中我比较擅长技巧型攻击,用肢体比用手要多。”
朴小菱就那么随口一问,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骇在原地。“你,你所有的生活都和打杀分不开吗?”
顾承宣才抬起头看她:“你是好奇,还是,关心?”
朴小菱自己也辨不明,干脆不说话了。顾承宣看着远山上那一片翠绿,风一过,荡起层层涟漪。鸟儿展开轻盈的翅膀,发出一声清脆的鸣音。山中的空气很好,凉意带着清新的味道,柔和地贴着人的皮肤。顾承宣没在意朴小菱的沉默,自然自语道:“是的。争夺,这是我生活的主题。争夺家主的位置,争夺市场份额,争夺合同书,争夺项目计划,这是我从十三岁到十八岁的主题。”
“十八岁之后呢?”
“守。要守住STLLA集团龙头的位置,守住海外的势力,守住顾家的权威,守住我顾承宣的绝对威吓力。”
说到最后,顾承宣的字语之间有些许停顿,带着一丝很难察觉到的颓丧。朴小菱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点动摇的情绪,像是不甘心,藏在他的冷冽之下。朴小菱试探着问:“很……辛苦吧?”
顾承宣的肩膀一震,半晌才闷声“嗯”了一声,慢慢地开口道:“没有办法。STLLA集团已经走到最巅峰了,很难再有突破。你知道那句俗语,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守,其实是最劣势的商业行为方式。我找不到新的突破点,就意味着我现在的工作是失败的。”
朴小菱摆摆手:“哪有那么严重?这说明你很有能力,别人五十岁达成的目标,你十八岁就带领集团站到最高峰,那剩下的三十二年,别人一门心思拼搏奋斗,你就不用了呀!你提前完成奋斗目标,就可以提前分出心思来享乐了。”
顾承宣惊讶于朴小菱这种言论,本能上就反驳:“不,居安思危……”“就是你压力大,所以精神才会紧张!难道人生中就只有事业可以讲?生活彻底被抛弃?该不会,你脑子里只有STLLA集团那些事情吧?”
顾承宣撇开头,默认了。朴小菱张大嘴:“=皿=你才是标准劳模啊!”
顾承宣不言语。朴小菱掰着指头跟他算:“你现在要事业有事业,要金钱有金钱,什么都有了,就差一颗享乐的心了。看开点啦老兄!自己的乐自己享,让别人占去了多亏。”
顾承宣有点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你的理论……和我的三观彻底冲撞了。”
朴小菱耸耸肩。先前那两个离队的保镖从山顶跑了下来,在顾承宣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汇报:“是余斯博。”
蠢瓜余俊明的那个叔叔。朴小菱问:“什么余斯博?这两个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顾承宣把朴小菱打横抱起来:“今天先回去,会有人把你爸爸带回来。”
朴小菱急了:“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余斯博在上边?”
被她拆穿,顾承宣没办法,只好承认:“是。”
“为什么余斯博会来找我爸爸啊!?”
顾承宣只管大跨步往山下走。朴小菱开始闹腾:“你等等!先别走!你放下我!说清楚啊!为什么余斯博会在这里!?他找我爸爸干什么?”
朴小菱顿了一下,突然醒过来:“你是不让我见余斯博?为什么?”
顾承宣的脚步停了下来。他需要为这个问题找一个合适而不会暴露的借口,这对向来随心所欲的顾少来讲,是个棘手的难题,以至于他需要全身心地投入,连脚步都没办法继续迈出去。“因为……”朴小菱急躁起来:“为什么,你说呀!”
顾承宣:“因为余斯博是个很难缠的人,并且阴险狡诈,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
朴小菱:“不久之前,你也是这样形容羽嘉言的。”
“不,羽嘉言擅长伪装,他会把自己的本性藏起来,表面上不会太过火。但余斯博完全不同,他不会跟你打太极,他要狠就明着狠。”
朴小菱更迷惑了:“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承宣脑子急切地转动:“当然有关系!”
“什么关系!?”
“关系……他一直想占了MC集团,你知道吗?”
朴小菱摇摇头,又点点头。其实这不难想象,他做MC集团代理总裁这么久,但没有人承认他的能力,就算是个好心肠心善的人,也肯定是很窝火的。顾承宣继续糊弄朴小菱:“当年羽嘉言上位是我扶的,余斯博如果想挤掉余俊明,我是最好的合作对象。但是余斯博不会像羽嘉言那样,不管暗地里怎么样,明面上定一个君子合同。”
朴小菱震惊了一下:“等等,羽嘉言任羽笙文化总裁跟你有关?”
顾承宣:“是的,他跪着求我的。”
朴小菱心底,羽嘉言那个已经崩坏的形象,彻底碎成了渣渣。顾承宣:“余斯博不会跪着来求我,他只会用极端激进的方法。”
朴小菱:“所以说,这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承宣:“你是我的软肋。”
朴小菱沉默了。她听明白顾承宣的含义,但让她难以应对的,是顾承宣那片,毫不掩饰的,赤诚之心。他真的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像是在……表白。朴小菱脸上一热,转过头,不看顾承宣:“那好吧,不能给你添麻烦。”
下山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朴小菱还处在很微妙很复杂的心情之中,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承宣。顾承宣其实是在想,害得我要绞尽脑汁想借口,罪魁祸首余斯博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到山脚下,身后传来一声:“顾大少!”
顾承宣的脚步顿下来,回身。朴小菱看到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和余俊明微胖白皙的肉感不同,这个人瘦高,肩膀上的骨头支楞着,把衣服戳出来两个角,像个会走路的骷髅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