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朴小菱想着和措辞，最后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点点头。念念露出很悲伤的表情：“那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吃太多糖了吗？”

朴小菱立刻反驳：“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我当然是最爱你的！”

念念：“那你为什么不做我的妈妈，要做我的姨姨？”

“那是因为……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的生活吗？在雁回镇的时候。再久远的时候，你太小了，肯定没有印象。就说在雁回镇。”

念念点点头。“你还记得雁回镇的小朋友吗？他们是不是既有妈妈，也有爸爸？”

“是的。他们都在一起生活，可是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如果你是我的妈妈，那我就有了妈妈，但是还是没有爸爸。”

“对。只有妈妈但是没有爸爸，会被别的小朋友欺负的。我不想让念念被欺负，所以才假装成念念的阿姨。其实每天晚上你睡着之后，我就变了回来，当你晚上的妈妈。”

念念不懂所谓人情和世俗，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我有没有爸爸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我？”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大多数人都是好人，以前帮助过我们的人都是好人。但是也有些人他们开化太晚，哪怕长得又高又壮，但是还是不懂事。不懂事就要做坏事，欺软怕硬。你明白吗？”

念念还是摇头。朴小菱：“总之，欺骗是你的不对的，我向你道歉。现在我们把那个不懂事的人都赶走了，以后不会有人欺负我们。我们再也不用分离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需要考虑一下。那老坏蛋是我爸爸吗？”

“是的。”

“那别人可能欺负我们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来保护我们？”

朴小菱抱着念念站起来：“你跟我来看。”

朴小菱问清了顾承宣的位置，带着念念过去。她也说不清自己心底的感受，每走一步，都好像是在距离绝望更近一步。但那个方向，却是属于希望和未来的。从此不再孤苦无依。在这世上，有和自己羁绊最深的人。朴小菱在病房门前站定的时候，没有立刻推开门。她怕。怕会面对不好的消息，也怕一切都是乐观的，但是自己会惊扰到他的睡眠。守在门口的保镖立刻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顾少说，如果您来了，就请您直接进去。”

朴小菱指指门的方向：“在里边休息？”

“是。”

休息为什么不回家，要跑到医院来，可以想象并没有保镖回答的那么简单。朴小菱没为难他，让他叫了医生过来，站在门口询问了一番。医生说：“我现在以一个医生的身份告诉你们家属，顾少必须严格遵守医嘱，静心休养了。”

朴小菱：“很严重？”

“神经恶化已经影响到他的消化系统和呼吸系统了。也就是说，现在他发作起来，会连呼吸都困难。至于后续，我猜测最快出现的症状就是失明，他现在已经有这方面的征兆了。”

“其他呢？最坏的情况，我能接受的了。”

“肌力的支配。发展到最后，他会全身衰竭，不光脏器，还将会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支配能力。到那个时候……”离死就不远了。朴小菱一直很冷静，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到心底，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劝他休息。然后，我需要一份关于手术的可行性报告。”

“手术的话，国外机构是权威，我们没有接收过这样的病历，只能说，尽量。”

“你们先做，我要看看。”

“好，明天会交给您。”

朴小菱又问：“他现在怎么样？”

“因为剧烈的疼痛，顾少难以进去休息状态，我们给他用了强效的止痛剂。但是考虑到神经对他呼吸系统的影响，以及药效的强大，需要补充氧气，以及实时监控他的心跳和身体各机能的运作状态。”

朴小菱一时间想不到这会是什么场面。医生宽慰道：“待会儿您看到的场面可能会有些吓人，但请放心，那只是正常的监控手段，并没有什么危险。”

朴小菱问：“会不会吓到小孩子？”

念念一直懵懵懂懂地听他们说话，虽然全都没听懂，但是他还是很乖地没有插话。医生看了念念一眼：“小孩子大概并不明白那些含义，不碍事。”

朴小菱：“那就好。医生，拜托你，一定——”一定要做什么呢？现在顾承宣只有手术这一条路可走，然而手术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朴小菱狠得下心劝他去手术，但是他本人呢？他想不想去做？医生摇摇头：“现在我们能做的事情很少。作为家属，劝他好好休息才是正经的。钱赚再多有什么用？命只有一条啊……你们年轻人爱折腾，但是……算了，你们自己看着吧。”

朴小菱向医生道谢。保镖轻轻推开门，朴小菱走了进去。这是一个套间，顾承宣在里边的病房。朴小菱推开内间的门的时候，即使做好的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管子。顾承宣躺在病床上，身上盖了一床白色的薄薄的单子。而从被单下边，延伸出来很多根线，连着各种仪器。仪器上有曲线，有柱状图，还有些发出间歇性的“滴滴”声。这场景……朴小菱见过一次。当年爸爸和小天在车祸后，被送去急救，就是这个样子。到处都是线，妄图把他们的生命留下来。朴小菱觉得呼吸困难，然而最先有反应的是身边的念念。念念呆愣愣地看了一眼，“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他转身抱住朴小菱的脖子，整个人埋下去，不再回头看一眼。“姨姨我们出去好不好！我不要在这里！”

朴小菱急忙去捂他的嘴：“嘘！不要出声！顾承宣好不容易才睡着的！”

但是已经晚了，顾承宣眉头皱了皱，眼珠在眼睑下开始转动，像是想要苏醒过来，却突破不了身体上的疲惫，睁不开眼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