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教授是北华大学誉满全蓝星的医学教授，已经快六十岁了，头发花白，白净的脸上有不少皱纹，戴着眼镜，很斯文的样子，任4-28事件专家组副组长。听到马处长点名，他不紧不慢地翻开身前厚厚的一沓资料。

“各位官长，根据目前收集到的资料显示，4-28事件发生在当天上午约10点左右，影响区域直径约40公里，呈标准的圆形覆盖在袁西州宜合县宜合镇辖区内，还包含了邻近三个乡的小部分区域，亲历人数约8300余人。”

“根据这份亲历者采样描述记录，事件具体发生的过程是：在无任何预兆下，整个区域突然间陷入黑暗，完全没有光亮，黑暗持续时间很短，大部分亲历者说约半秒钟左右，也有部分说有一秒钟，这个数据差异应该是各人的感觉，总体来看是半秒多至一秒之间，之后黑暗很快消失，恢复正常。”

“事件导致的损失不大，根据各家族宗派分支和药石宗下属医疗机构的统计报告，在事件出现的时间内，宜合镇内发生一起轻微的交通事故，伤一人，部分工厂有设备受损，两名工人受伤，伤者自述都是因为视线受影响导致的。来自县医院和各卫生院、乡村医疗站提交的报告，有少部分老人因为受惊吓导致心脏病和高血压发作身体不适就医，另有一位儿童昏迷约两个小时后自行苏醒。事件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在5000元左右。总体来看，造成的损失可以忽略不计。”

说完这些统计数据，他翻过一页抬头说道：

“接下来是对可能导致这个事件发生原因的基本分析。”

“事件发生后，我们调取了武中、南广和西都的地磁台观测记录，在4-28事件发生的时间段，这三个地磁台都记录到了微弱的地磁异常，从三个地磁台记录结果分析，可以清楚地定位地磁异常的起源地在袁西地区。”

早在十一年前联邦已经建立了地磁基本台网，用于观测记录蓝星磁场变化，通过观测和研究蓝星磁场变化进行地震预报和太阳黑子活动的研究。谭教授简单地科普了一下有关太阳黑子的知识，太阳黑子是太阳表面因为磁场聚集异常导致的阴暗区域，太阳黑子活动加剧会影响地球磁场甚至出现磁暴现象。

“获得这些地磁变化数据，我们第一时间考虑到可能是地震因素，不过，东昌和中沙地震台提供的数据都表明该时段当地没有任何地震，当地提交的所有情况报告也没有提到任何地震的可能性。

“抛开地震原因，我们再来分析会不会跟太阳黑子活动加剧有关，通过调取更多地磁台站数据，我们发现这个推论也站不住脚，其他各地磁台站都没有记录到明显的地磁异常，这次地磁异常出现的范围非常精确地局限在直径40公里的圆框内，从自然科学的角度来看这是有些说不通。我们知道磁力线是由吣向外发散的，越到外面，发散范围越广，如果是因为太阳黑子活动的影响，那么受影响的是整个地球，而不会局限在地表一个直径只有40公里范围，这就好比在100米外用强光手电筒照射过来，光线范围会照亮这整栋楼，手电筒的光不可能只聚集在直径1厘米的光圈里，这一点从物理学角度说是完全不可能的。还有一点，这么弱的地磁异常也不可能造成白夜现象。”

说到这里，谭教授拿起茶缸喝了一口水后，脸色凝重地说出了结论：

“所以，这次事件从现代物理学上难以解释。”

旁边的李教授点点头，他和谭教授都不是物理学教授，但是这种现代物理知识，高等学府教授都了解和掌握。

府、州众官员都听得眉头紧皱，按谭教授的意思，这只能用非自然现象来解释。不过天国王朝以来直至联邦成立，科学昌明，神鬼仙怪之流已不入主流之地。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谭教授显然预料到了这个场面，他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从现代物理学上解释不了这个现象，但是从医学角度来看，有另一种解释。”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心情又是一提。

“先给大家普及一下医学知识，”谭教授脸上笑得慈祥：

“从医学角度来分析，人了解自然界的基础，是通过五官触觉等器官接受外部对神经末稍的刺激，然后经过大脑皮层对信号进行处理，才形成对外部世界的感知。”

“所以，我们对外部信息的认知，有两个重要环节，一个是信号接收，一个是信号处理过程。一旦这两个环节出现问题，我们对外部世界的感应和认知就会出现错乱。”

谭教授指了指他面前的茶缸：

“比如在这里，阳光照在这个茶缸上，光线反射到我们的眼睛里，如果我们是盲人，那我们不能正常接收到这个光信号，就肯定看不到这个茶缸以及其余的整个世界。现在呢，我们的眼睛正常，视神经采集到了光线信号，通过神经纤维传导到了我们大脑皮层的视觉中枢，正常情况下，视觉中枢处理后就形成了我们的视觉。但是，”

谭教授在这里停顿了下来，似乎有卖关子的嫌疑，看了看大家都伸长颈脖子等待的样子，嘴角微微一翘道：

“如果这个时候我们的大脑皮层受到了干扰，导致信号处理错误，那么，我们仍然形成不了视觉，就算眼睛收到再多的光信号，我们大脑仍然会觉得自己眼前是一片黑暗。或者，形成的是错误的视觉给我们的大脑，比如看到的是一个大水缸。”

大家跟着教授的思维已经渐渐明白过来，听到最后都呵呵笑起来，会议室内紧张的气氛轻松了一些，不过这个信息有点冲击力，大家笑过后还是沉默了下来。

这是对结果的合理解释，但是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呢？人们眼巴巴地看着谭教授，等他继续解释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

谭教授停顿了下来，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苦笑了一下说道：

“导致大脑皮层出问题的可能性太多了，比如头部受外力伤害，食物中毒、致幻剂，或者脑波干扰等等，都能起到一定的效果，如果一两个人出现这种情况，会比较好解释。现状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如此精准地让大规模人群的大脑产生同一种紊乱，我是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办到。”

谭教授在这里留了话，在最早专家组内部讨论中，他提出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脑波干扰设备定向进行脑波干扰，应该可以达到这种效果，然而这个想法他只能想想。

放眼全球最尖端的医学研究医疗机构，脑波的研究才刚起步，这时候哪来的脑波干扰设备？也就是科幻情节里会出现。

这个时候，州衙邵长官清了一下嗓子，发问：

“马处长，我想问一下，有没有可能是什么新式武器？”

这句话问出来，与会众人都立刻坐直身体看向马处长。

马处长似乎早预料到会有这种问题提出来，他黑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们没有收到新武器的试验报告。而且，事件发生的当晚，驻南广玄军派出了防化部队到事件地域采样检测，没有异常结果。”

众官员心里一个疑惑解除了，所谓神秘部队的传言应该就是这个。

一个官员举手示意要发言，这位是州衙宣传部张部长，得到示意后他说道：“如果找不到其他的理由，能不能说是我们玄军试验新式武器导致的这个现象？”

他接着说道：“刚才听了谭教授的报告，这次事件造成的经济损失极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而且也基本上没有造成人员的重大伤亡，如果说成是我们试验新式武器，民众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可以直接杜绝社会上的各种流言，稳定人心。”

“其实这件事发生当天我也亲身经历了，感觉就是猛然间天黑下来，但是很快一眨眼之间又恢复正常了，如果不仔细回想，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听到他这么一说，坐他对面的李教授眼睛闪了一下。

张部长继续说道：

“我问过身边的同事和邻居也有这种感觉，可以这么说，这次的事件本身造成的影响和损失很少，现在社会上流言四起，更多是因为民众不知根底，所以有莫名的恐慌，要知道，未知的事情才是最可怕的。如果我们能尽快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民众接受了，那些谣言马上就能消散。”

众人听了都纷纷点头，觉得说得很有道理，同时都望向了马处长。

马处长见众人望着自己，摇摇头很坚决地说道：“试验新式武器这个说法不能考虑，这个在邦际间的影响太大。”

“如果我们发出这样的公告，一定会被特谍传递出去，这样会释放错误的信号，加剧我们与敌对联邦的紧张局势，这样一来，我们面临的形势会非常被动，毫不夸张地说，稍一不惧就可能引发战争。”

会议室的人们又陷入思考。

在大家都愁眉不展的时候，李教授取下自己的眼镜，放在桌子上，他揉揉自己的眼睛，沉吟了一下，说道：

“我刚刚有了一个想法，大家一起来分析一下，看是否可行。”

他抬头扫视了大家一眼：“我是心理学教授。刚才听这位长官的发言以后，我觉得可以为这起事件给出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解释：集体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