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还。”

浮晨咬牙切齿，“你欠的，就是我的欠的。”

“你要怎么还？江山吗？泯夜不需要，他从来看重的就不是江山。”

萧青绾慢慢走到门外，伸出手去，感受着雪花落入手心快速融化的温度，甚冷。浮晨蹙起眉来：“青绾，我说过，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萧青绾嘴角没有那种轻笑，只有一缕苦涩的笑意蔓延开，渐渐融入雪花之中：“你的灵力突破了灵王，我如何能逃？”

“青绾，你在同我怄气吗？”

“浮晨，你我之间生死与共，我从未后悔。”

萧青绾叹了口气，“只是浮晨，我很想知道，你，还要利用我多少次？”

“我不是故意的。”

“假若我刺了一剑，也告诉你不是故意的，可以吗？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你懂这种感觉吗？”

萧青绾裹了裹身上的外袍，她里面的轻甲虽然可以御寒，但在这雪纷飞的空间之中，还是能感觉到彻骨的寒意。浮晨叹了口气，思绪却异常清晰起来：“懂，我懂。”

不用浮晨多言，萧青绾自然知道浮晨指的是什么。沣岚，当年沣岚意气之争被囚禁五年之久，他一直责怪自己为何没有早些囤积势力，羽翼未丰，如何与天子抗衡。当初被迫丢下沣岚的时候，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时常睁着眼睛到天明，那种感觉他至死都不会忘记。萧青绾并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背对着浮晨，她心中也百感交集。“浮晨，我要走了。”

萧青绾往前踏出一步，雪地之中印出她的脚印子，一步步都非常清晰。忽然，胳膊上传来沉稳的力量，接着便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难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几乎是请求的声音，那么多的生死相随就要这样烟消云散了吗？萧青绾的脾气，浮晨清楚的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都是被惯出来的，谁惯的？自己却是罪魁祸首。“我答应了泯夜，十年之约。”

萧青绾靠在浮晨的胸膛之上，安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十分有力的心跳却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十年？”

他松开手来，冷眼看着萧青绾：“我追寻你至此，你就告诉我你和另一个男人有十年之约？萧青绾，你当我是什么？呼之则来，挥之即去吗？”

萧青绾正要辩驳，却发现，从未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人好像是她？登时对浮晨这种颠倒黑白的能力刮目相看，不免冷笑起来：“我说浮晨，你今早上洗脸了吗？貌似从来你对我才是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好吗！”

加大了说话的语气，萧青绾的脸颊都有些酡红。“我哪儿没洗脸了！”

“你何止是没洗脸，根本是不要脸！”

“萧青绾！我给你个机会收回你的话！”

“收银子可以，收回我说的事实却是不行！”

“你！”

“我怎么样！”

……士兵甲：“怎么又吵上了？”

士兵乙：“唔，大概这就叫情趣吧？”

士兵丙：“呃，我们要不要通知一下沧澜王？”

士兵丁：“唉，我早就飞鹰传书去了。”

……这座落英城六丈高的城墙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但这里的街道却显得荒凉，丝毫没有建林城的繁荣。也许是受了战败的影响，落英落英，陨落英才，落英城仿佛是守城将军的噩梦，只要来到这个城池当镇边将军的将士，不开战则以，一旦同建林城开战，势必战死沙场。雪基本上停下来了，明晃晃的太阳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温暖的光芒，但，迎来的确实雪融化的另一种寒冷。一前一后的男女之间仿佛只剩下沉默，他们一步一步地走着，少女走在前面，眉头紧锁，心中盘算着要如何突围，而男人却气定神闲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澄明。“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你要转到什么时候？”

一模一样的语气让走在前面的萧青绾不得不停住脚步，眉梢一挑：“我乐意！”

浮晨看着这座冷清的城池，心中不免有些哀叹，常年的战事让百姓赤贫，没有坊市没有贸易就没有其乐融融和安居乐业。“休战罢。”

浮晨莫名其妙的三个字让萧青绾讶异地看着他，一双大眼疑惑地看着他，眼中却清晰地表露出来：请你再说一次。“休战。”

浮晨肯定地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萧青绾脸上的神色不自觉地恍惚几许。浮晨上前来，看着萧青绾，目光一如既往的澄明：“打打杀杀那么久，建林城落入你的手中，与昕莽国无关，我不如休战。”

正在萧青绾舒坦的时候，浮晨却话锋一转：“所谓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我们之间的事就别搬上着军事舞台来。”

“浮晨！你又想掉层皮是不？”

几乎是暴怒的声音，硬生生地从萧青绾牙缝里面挤出来。浮晨将脑袋扭过去，伸出手来，指着前面不远处一家还在冒着炊烟的羊肉馆子笑颜逐开：“我许久没有吃过羊肉了。”

接着，便是不由分说地拉着萧青绾朝里面走去。仿若小孩子那般，一上桌就点了许多的菜肴那般，还一个劲儿地问老板还有什么好吃的。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老板何曾见过这般大手笔的客人，自然是殷情地忙上忙下为他推荐。炭炉锅子被端了上来，被烧得红红的木炭在中间散发着高温，让整个汤锅都变得热气腾腾起来，围在炉子边，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暖意。羊肉被切成薄薄的一片，随意地摆放着给送上来，浮晨正要用筷子去夹，萧青绾却按住他的手，从存袋之中取出一根银针，很无语地白了浮晨一眼，潜台词是：小心有毒。浮晨心底闪过一丝暖意，这大冷的冬天也不外如是。待那银针探入汤底，雾气弥漫了她的双目，继而又变得清明，悻悻地收回手来：“我大抵是忘记了，要是有毒，凭你的身手如何能察觉不到。”

将银针放入存袋之中，肉汤的香味已经包裹住了整个小店，带着羊肉独有的膻味。“虽然你是多此一举，不过也能看出，其实你还是关心我的。”

浮晨心情大好，用竹筷夹了一大片羊肉往肉汤里面涮了两涮，又往萧青绾碗中夹过去。萧青绾倒是不客气，大口吃肉一点儿也没有将当下的处境放在心上。浮晨唤来老板，给了他一张银票，让他退下去，老板也是个识趣的人，往桌子上摆了两壶酒，道了声慢用之后便往厨房走去。看了那两壶酒，浮晨却没有动。“我倒是很少见你喝酒。”

萧青绾仔细地搜索着脑子里面的记忆，得出的结论是：浮晨几乎是不喝酒的。她为自己斟满酒，一饮而尽，苦涩而带着辣味的感觉从舌根传遍了口腔，这酒并不是断情谷那种佳酿，不过是边境城池之中百姓用来麻痹自己的烈酒。“咳咳咳……”萧青绾被呛得满脸通红，赶紧又吃了一大口的羊肉，“姑奶奶居然被这酒给呛着了！”

她的劣根性，浮晨早就是见怪不怪了，只是想着若然当初的封后大典之上，这姑娘要是口出狂言，只怕文武百官的反对声更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搁下了筷子，看着薄雾从汤锅之中慢慢升起，萧青绾却托着腮：“你是一国之君为何说许久不吃羊肉了？”

“唔，也不知道是哪个人一直都在外面飘泊，害的我这一国之君要带齐人马来这荒凉之地寻她？这荒凉之地，如何会有羊肉？”

浮晨不慢不紧地斥责着萧青绾。“荒凉之地，这不是羊肉？”

萧青绾将一大片生羊肉送到浮晨眼前晃动一番，然后送到锅子里面，沸腾的汤水只是让羊肉在里面约莫五秒就已经呈现出可以食用的颜色。浮晨摇摇头：“你从哪儿去给我找百八十头羊来？这已经算少的了！”

禤甲军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他一个人享用独食。在炎城，他是高高在上的邪皇，出了宫，出了城，他就是一军统帅。对待士兵，他从不吝啬。萧青绾哑然，将脑袋挪开：“浮晨，我要走了。”

“这家店虽然小，但还好，羊肉处理的很干净。”

像是没有听到萧青绾的话，浮晨又夹了一片肉。“浮晨，我真的要走了。”

他手微微一滞，却还是从容地将肉放入沸水锅中。“浮晨……”“唰啦”一声，正盘子的羊肉片都被浮晨倒进了沸腾的肉汤之中，顿时原本还在翻滚着的肉汤顷刻沉寂下来。“浮晨浮晨，你这一天，不，还不足一天，你一直嚷着要走。萧青绾，到底我在你心中是个什么位置？”

浮晨冷眼看着一脸错愕的萧青绾，显然她没有料到他会发火。连浮晨自己也没有料到，为何会发火。他的温文尔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一旦遇见萧青绾那种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势必会被击的溃不成军。“风林山火营的兄弟还在等我，泯夜还在等我，建林城的百姓也在等我。”

“你可知，我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