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眼下无人，萧青绾自顾自地喝着浓稠的白粥，也都怪泯夜，当初让她尝到了白粥的味道，如同食髓知味那般，她隔段时间便是想喝粥，最近更是频繁。“这粥很好，你有话就说。”

不习惯有人盯着她用膳，萧青绾轻轻地蹙起眉来以示自己的不满。“如果你有时间大可去看看十五弟。”

他脸上带着些许的愧疚，难以言喻的愧疚。萧青绾表示怀疑，这个对自己父兄都能下毒手的人，为何在此刻却流露出兄弟情深的情绪？她一度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眼前的这个人的的确确是这般惆怅。不由得想到，方才他在芳华殿外面踟躇不前的样子，顿时豁然明朗。“理由。”

“他是你十五弟。”

“那我二哥不是你二哥？我父皇不是你父皇？兄弟？我可没你这样的兄弟。”

果断拒绝的言辞早就在萧川的意料之中。原本以为萧川吃了瘪之后就会离开，哪知他却没有要走的姿态，反而是一瞬不瞬地看着萧青绾，那双摄人的眼眸几乎要将她盯出个洞来。半晌的沉默之后，萧川却是道：“假若你能去看看他，也许我会考虑为他们解毒。”

微眯着眼睛，萧青绾半信半疑：“只是单纯地去看逊儿？”

萧川苦笑地点点头：“只是单纯地去看他。”

“成交。”

萧青绾搁下碗筷就站起身来，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有利可图她必须得听从萧川的话。她素来雷厉风行，而今也颇得萧川赏识，为确保萧青绾在如今的皇城之中自由行走，萧川定然是要陪同左右。只是在萧青绾眼中这种陪同，无异于监视。“其实你不用看着我，我二哥和父皇都在你手中，我还能跑了不成？”

萧青绾冷笑着，她并认同萧川的做法，对待自己的亲人尤其如此，对待满朝文武又该如何？假若当真是他得了天下，昕莽国还能有昌明之日？萧川脸上的苦笑却是没有改变过：“我不过也是想顺道去看看十五弟而已。”

萧青绾狐疑地看着萧川，萧逊和其他皇子难道不一样？只是到了清河宫，见到萧逊母子的那一刻，萧青绾才知道，原来并不是萧逊不一样，而是华妃不一样。宫廷之中不乏美人，但如此清丽脱俗的人却和这个“华”字毫不沾边。在此之前萧青绾并没有真正地见过华妃，大多数是从燕飞燕舞口中听说。华妃娘家坐拥数万精兵，骁勇善战，于是在后宫之中势力极大。原本以为这样的女子应该是飞扬跋扈，哪知如今一见却是半点尘埃不沾的惊鸿仙子般。腰若扶风柳，面若鹅蛋，吹弹可破那般，虽然故意穿得老成，但仔细一看那张脸却实实在在的只有二十五六岁。皇帝坐拥三千佳丽，她不过也是一个悲剧罢了。萧逊年纪轻轻又如何同年长的皇子争夺帝位，她就是相争也是无可奈何，满朝文武也容不得稚齿小儿来万万人之上，更容不得一个年轻女子踩在他们头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成为幕后摄政王。轻轻地叹了口气，却惊得萧逊转过头来，他手里还拽着一支狗尾巴草，地上摆放着一个黑瓷缸。一见萧青绾，原本怒意森森的脸陡然来了个大转变，豁然开朗起来：“四姐！四姐！”

萧青绾扭头看向萧川，他的笑意更是苦涩，萧青绾上前去，还没来得及蹲下身来，萧逊却是一把将她的腿给抱住：“四姐四姐！你去哪儿了，逊儿想你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有何能耐，竟然能让这个混世魔王般的十五皇子粘的紧。“咦？三哥哥？”

萧逊虽然抱着萧青绾，脑袋却是偏向了萧川那方，小小的眉头皱得老紧了：“母妃说了，不要你踏入清河宫一步，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萧青绾试图在萧逊的话中找到半分的逻辑思维，但总觉得不可行，正打算刨根究底的时候却听的那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华妃轻轻开口：“你总是不听旁人的话，总是让人担心。”

这话听着怎么如此怪异？萧逊扭过脑袋来：“儿臣很听话，怎么会让母妃担心呢？”

幼稚的回答让萧青绾不由得对萧川侧目，难道华妃是在同他说？这两人从前就认识？关系匪浅？萧川一步步地走进去，他背脊挺得笔直，阳光洒下来，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但却透露出阵阵的孤寂。萧逊松开抱着萧青绾的手正要追上萧川，萧青绾却是一把将萧逊给拉住，她要窥视真相，又岂能让这个小屁孩子捣乱？萧川步步向前，华妃却是纹丝不动，风一吹，她衣袍飞舞，宛若蝴蝶那般。曾几何时，他们也曾年少轻狂过，他们在京郊的狩猎场之中竞技，在草原上欢腾，在河边放花灯，一切的一切全都在一夕之间改变，从此人生走向两个极端，不复存在。“嫣儿，如今我大权在握，为何你还是不肯？”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萧川此刻哪儿还有前几日对萧青绾的那般狠戾，一双眼眸之中掩藏不了的是深深的眷念。萧青绾一把将萧逊的嘴给捂住，她不可能让这小屁孩子发出任何的音节来，扰了她即将会看到的一场好戏。萧青绾一手抱住萧逊，另一手却是没有闲着，拿出从存袋之中令牌，低声在萧逊耳边道：“你帮我做件事……”一眨眼的时间便是过了三天，这一天却是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的小雨让人浑身都不舒服，阴冷的气息让几天前阳光明媚留下来的好心情全都被一扫而光，徒留声声叹息。她垂着脑袋安静地趴在窗台之上看着外面的小雨，扭头扫了一眼正忙碌的燕飞：“唔，时辰到咯。”

燕飞不明所以地回了句：“什么时辰到了？”

得到的却是久久的沉默，燕飞将脑袋抬起来，哪儿还有萧青绾的身影。嘶——冷血动物的嘶叫声让燕飞不由得心中一惊，小跑着出了屋子，却看到雨中正有一只庞然大物盘踞在芳华殿的院子里面。那庞然大物生着三个脑袋，三双菱形的眼眸，三条猩红的信子，俨然就是一条长着三个脑袋的巨蛇。燕飞吓得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她从未看到过这样的怪物，但看到这样的怪物登时就被吓得六神无主。只是她好像记得，主子有一条比这家伙小数十步的宠物，难不成……“燕飞，火娃会替我看着父皇和二哥，你好生照顾他们，千万别出了岔子！”

萧青绾的声音传来，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过这话却如同给燕飞吃了颗定心丸。她还真没有想过，那个宠物一样的玩意儿居然能膨胀成这样的大家伙！咽了咽口水，燕飞想走过去仔细看看，但由于害怕却是不敢，只能在屋子里面窥视着外面的情况。芳华殿外面的侍卫看到这么大的庞然大物，登时被吓到三魂都飞走了，一个二个都瘫软在地不敢多言一个字，从外面过的巡逻侍卫也在一瞬间惊叫着四处逃窜，整个皇宫从一个小角落开始了沸腾。萧青绾一路狂奔，目的地只有一个。群臣上朝之时，正是揭开萧川真面目的大好时间！维文道……快到了！“蹑影！”

她运足了灵力，奋力一奔，终于是到了太液宫之前。高耸的台阶让她仰起头来，身上被绵绵细雨给打湿，头发也随意地垂下来，还滴着水露子。只是今日却有些奇怪……群臣上朝的时间为何没人？她想朝上面多走两步，脚步刚刚踏上台阶却听到身后的声音响起——“四妹，你还真是不死心！”

得意且蔑视。萧青绾猛地转身，却见萧川依旧是蟒袍加身，站在她身后两百步的位置。太监卑微地弯着腰身为他撑着伞，让他不至于被雨淋湿。他原本就不曾出现任何多余表情的脸在这阴冷的天气之中显得更是阴寒，仿佛这脸早就被寒冰给冻僵，细细想起来，萧川从未都是隐藏在人群之中。不论围场狩猎，还是家宴国宴，他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从未有过出阁的举动。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庸庸无为的皇子竟然有着雷霆之势，能在一夕之间对自己的父兄下了狠手。也许他是谋定而后动，萧泽一事的幕后黑手必定是他！萧青绾冷冷一笑：“我如何能死心？我父兄的性命全在你手中，萧泽萧绒死的不明不白，所有人都被你玩弄于股指之中。萧川！你隐藏至深，为的就是今日吧！”

她从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任人宰割，所有的一切她就要明明白白。“唔，四妹若是这样问，做哥哥的给你提个醒。”

萧川得意的一笑，兀自抬起手来，袍子因为迅猛而发出哗啦的声响，而这种声响却不足以惊人心魄。倒是在一瞬间，维文道前的玄武门却是大开。轰轰——答吧答吧——唰唰——军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旌旗猎猎的声音全都融为一体，气势迫人。那三方的旌旗在雨中飘摇着，但却带着雷霆之势迅猛而来，丝毫都看不到软弱。他们是昕莽国最强的三军联盟，他们是最铁血的军人，只是在这一场内斗之中注定了要坚定立场。萧青绾屏住呼吸，看着这群汹涌而来的大军，她孤身一人，对方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