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泯夜开始,仿佛他就是缺少了面部神经,一点儿情绪波动都没有,那半边的面具更是让人好奇,难不成还被毁了容颜?男人家,就算被毁了容颜也不至于带着面具到处跑呀,不是说男人身上要有伤痕才好看的吗?那样从未有过波动的脸,却是在萧青绾呼吸变得急促之时也悄然起了变化。李绮罗不瞎,她能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非比寻常,在知道萧青绾是女儿身之前,她还天真的以为这三公子和萧七爷是兄弟情深,现在仔细一想却有不对劲。平乐先生叹了口气:“没人能帮她,只有她自己。”
陷入幻境之中能否安全地走出来,只能靠自己本身的意志,没人能左右意志,所以平乐先生当真是无能为力。泯夜不强求,只是那张寡淡平静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似怒非怒,似悲非悲,在旁观者看着竟有一层凉意从脚底板悄然升上来。他的手没有血色,有条不紊地擦拭着萧青绾额上的汗水:“小七乖,待寻到孩子我便是带你离开九州大陆,咱们再不来这个鬼地方可好?”
泯夜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花来,只是他现在口中所言却是心中所想无疑。他来九州大陆带着其他的目的,他瞒天过海,甚至连萧青绾都瞒了下来,目的没有达到,他却说出这样的泄气话来,到不像他的作风。“当初,我的确不该将你让给浮晨。”
好浓郁的八卦味道。李绮罗和墨阳相互对视了一眼,手脚麻利地转过身走出去准备搬根小板凳进来听八卦,哪知这身才刚刚一转,身后的门就被强劲的力道给重重关上,唯留下一声“啪”在空间之中回荡着。平乐先生摇摇头,寻了个椅子坐下来,轻轻地阖上眼睛,仪态倒是悠然自得。墨阳和李绮罗打了个眼色赶紧凑过来:“您老就不关心关心?”
“不了,老人家一把年纪,看多了这些过分暧昧的场面万一日后说错话,只怕墉啸城难留我一方清静之地,老人家可得去乞讨为生咯。”
他闭着的眼睛并为睁开,但墨阳却有如芒在背的感觉,仿佛他再乱来就会有一把极具锐利的刀子伸向他的颈间。郁闷地吐吐舌头,孩子气地往凳子上一坐:“罢了罢了,不看不听也罢,反正也就是儿女情长的破事,谁没个年少青春之时,三五个追求者也不外如是。只是这七爷倒也风流,孩子都有了,居然还勾搭到如三公子那般的……哎呀!”
那迅猛而来的劲风如刀刃,笔直地朝墨阳耳边划过,丝丝青丝落下的时候,墨阳才吓的跳起来,一面捂着自己的嘴一面赶紧小声道:“不说就不说,看你温文尔雅,火气委实暴躁!”
“墨少听老夫一言,所谓好奇心害死猫,墨少时不时地口无遮拦,这三公子发起火来虽说在老夫严重没什么大问题,但墨少这透灵师的灵力可是抵挡不住的,届时,郝爷不在,谁又能保得住你?”
平乐先生依旧轻闭双眼,只有那张嘴在动,看起来有些好笑,但墨阳现在却是笑不出声来。李绮罗赶紧也捂着嘴来,使劲儿地摇摇头,是以墨阳再别多话。里屋和外屋只有一墙之隔,是以外面的话传到泯夜耳中倒是有些刺耳,他的脾性不差,但容不得别人说萧青绾半分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的呢?是从她肝胆相照地说出要帮他全身而退的时候,还是她一身火红嫁衣依计行事要嫁给他的时候,又或者是在数千刀刃都对准他而她却坚定不移地要和他站在同一阵线的时候。他记不得了,那个时候双目早就被血仇给蒙蔽了,谁的话他都听不进去。如果说唯一记得的也只有缕缕药香之中,那个女子在他病榻之前安抚他,告诉他不会有事。结果,赤鸾入体,她倒是昏睡了不少时间,难为他衣不解带地照顾。“小七,假如我和浮晨对调了身份,你的选择还如一吗?”
泯夜说这话的时候都狠狠地对自己一番鄙视,他使劲儿地摇了摇头:“我记得你时常说的话,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小七,我现在就告诉你,除非我死,我再不会将你让给谁,包括浮晨。”
他目光如炬,眼底浮现出一片寒冷。本就寿命不长,原想着成全他们,岂料两人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八字不合,竟没有一天安稳,既然给不了她安定的生活,不如拆开两人,也保她片刻宁静,最起码他在生的时候能看到那笑靥如花,而不是愁云惨淡。以前那个和他顶嘴受罚,不按规矩受罚,被铁娘打的屁股开花都能开开心心地同他嬉笑玩乐的小七仿佛在那场政变之后就消失了,留下的是神色如常、指挥若定的萧七爷。军营之中她英姿飒爽,战场之中她心狠手辣,她扬言要还他一片江山,殊不知江山早在心中,何必还。“小七,你醒过来才会有机会看到孩子,难道你宁可活在梦境之中,永世不醒?”
“小七,你难道愿意凤前辈利用赤鸾去寻了生火,天下大乱吗?”
“小七,襄王还没有醒,你忍心让他年纪轻轻就那样沉睡下去吗?你难道想昕莽国的政权从此就落入你大皇姐手中,你母家血脉就从此流失吗?”
“小七,祭司坊的惨案你还没有查出一点头绪来,那群人背后的阴谋你还不知道,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你觉得你对得起你母家吗?”
一次次的呼唤基本上可以说是没用的,泯夜自问话不多,可现在却有太多的肺腑之言想告诉她,只可惜眼耳闭塞,他怎样说都仿佛做无用功似得。“呜呜……”“什么鬼!”
外面的墨阳陡然一惊,一下子从板凳上弹起来:“什么玩意儿在哭?”
“大抵是风吧?”
李绮罗朝墨阳那边靠了靠,又看了一眼漆黑的外面,不由得浑身抖了三抖,可别这个时候出现妖魔鬼怪,她经不起折腾了。“呜呜……”“嘘,好像是从里面传来的?”
墨阳轻轻地靠在墙壁之上,这墙壁的隔音效果不好,所以方才墨阳的言论会轻而易举地传入泯夜耳中,是以才会动手对墨阳提出警告,而这一次却是……李绮罗咽了口唾沫,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玩意儿,哭声真是慎人呀!墨阳古怪了神情:“你觉不觉得那哭声像个孩子?”
“像!”
“你们九幽沟可曾死过孩子?”
“你可别吓我!”
李绮罗又不自觉地朝墨阳旁边靠了靠,差点脸都贴在了一起。“咳咳!墨少!”
平乐先生缓缓开口:“你这幅样儿要是被蓝五姑娘给看到了,那可不是跪搓衣板儿的小事咯。”
墨阳一扭头就看到李绮罗十分无辜的双眸,两张脸也只有一指的距离,他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我可是干净清白的很,你老人家不是闭着眼睛吗,还能看得到?”
平乐先生依旧轻闭双眼,但嘴角却是笑意连连:“眼睛不过是能看到实物,但是心却能感受一切。”
说的玄乎,墨阳也听的晕乎。墨阳抱着胳膊抖了三抖:“那你能感受到里面到底什么玩意儿在哭吗?”
“你才是玩意儿,你全家都是玩意儿!”
稚气的声音在里屋想起来,登时墨阳觉得一阵恶寒,怎么那小东西,啊不,是那变异的古怪东西给忘记了。当然,他不敢说火娃是古怪东西,否则小家伙一个不满,身躯急速膨胀起来,他还没辙。火娃费力地钻出存袋,然后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眼泪唰唰地往下落:“娘亲怎么了,呜呜……”泯夜没有去看火娃,只是淡淡道:“睡着了。”
“睡着了你还说那么多感人的话,还要不要我睡觉了。”
在外面偷听的墨阳就差没笑出声来,这物似主人形,怎么都一个样儿。泯夜没有理会火娃,只是安静地看着萧青绾。此刻火娃才觉得不对劲,扭摆着肥嘟嘟的身躯往萧青绾脑袋上爬。肌肤之间的触碰让火娃都变得谨慎起来,它十分不满地嘟囔着:“你糊弄我,娘亲才不是睡着了!”
泯夜继续不说话,仍旧是安静地看着萧青绾,心中却是有一番祈祷。火娃轻轻地将脑袋埋在萧青绾耳边:“娘亲,快醒醒,幻境哟!”
“娘亲,快醒醒,幻境哟!”
稚嫩而有缠绵的声音轻巧地便是钻入了萧青绾的耳中,她秀眉一蹙,身在彼岸花之中,面对着不知哪里来的东西幻化成了凤鸿轩的模样,双方交战不下百回,但每每她要得手之时,那东西便会忽然一闪而过,再不见踪影。“火娃,你在哪儿?”
萧青绾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同那东西纠缠下去,既然已经得到了孩子的下落,她现在又岂能恋战?“我在你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