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看时，黑虎正被那人掂在手上，软绵绵的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情急之下忘记了身上疼痛，跳起身来，叫道，“黑虎！黑虎！”

“给你的狗！”

来人一把将狗甩过来，小黑只觉劲风扑面而来，令呼吸一窒，伸手去接却禁不住那力道，抱着狗再次仰天摔倒，哼哼唧唧一时爬不起身。那人慢慢走过来，手中蜡烛火苗不知怎的却晃也不晃。小黑抱着黑虎，惊恐的看着对方逼近，不知道这人要干什么。

此人三、四十来岁年纪，身形矮胖，脸圆目细，蒜鼻薄唇，横肉丛生，形貌甚是丑恶，单是一双细细的眼睛里散发出的刀子般的凌厉光芒，便让小黑不敢对视重新低下头去。黑虎就在怀中，身体仍旧温热，肚子还有起伏，不知为何却昏了般动也不动，不论小黑怎样叫低声唤、用力推搡都毫无反应。

随手把蜡烛焊在一副棺材板盖上，那人走到小黑面前停下，撇撇嘴，“别乱嚎了！它死不了！”

一口纯正的官话。

小黑又惊又怕的抬起头，那人笑笑,只是笑意不但不能让他看起来显得和善，反而因为露出了褐黄色的尖锐犬牙更令小黑觉得狰狞。小黑想也不想，张口大叫，“救命！救命啊！”

尖叫声传出屋子在夜空中荡漾开来。

远近已经停止的狗叫声又响起来。

那人双眉一竖，厉声喝道，“再叫我就杀了你！”

顺手拿过原来小黑要打闷棍的那根木棍，右掌一握，木棍“咔嚓”一声断为两截，笑眯眯地道，“小子，你的脑袋比这硬么？”

小黑吓得一把丢开了黑虎，这种力量他见所未见，不敢再叫，振衣而抖，屁股不自禁地向旁边挪着直到紧紧挨着自己的狗，感觉到黑虎身上传来的那一点热，似乎才是他的依靠。结结巴巴的道，“大爷，我……我只是看门的，这里是棺材店，大爷、大爷要是想要棺材……”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后，小黑捂着脸怔怔的望着对方不敢再说了，却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混蛋！老子一夜奔波三百里，像是没事了来你这里买棺材的吗？”

对方神情又好气又好笑，“老子他妈的是来找你的！”

这样一说小黑反而更加害怕惶惑，瞪大双眼吃吃地说不出话来，“找、找……我？！”

“我不跟你罗嗦了，你也无需知道我的名字！”

胖子抬头傲态毕露，“只不过我是有身份的人，不屑于抢像你这样孩子的东西。一句话，我要你的狗！”

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在烛光下闪着簇白的银光，“这是九成九的足银五两，怎么样？”

小黑瞠目结舌盯着那枚银子。银子的白光像是隔壁小翠偶尔伸袖露出的一截皓腕，让小黑的心痒难挠，忍不住想拿过来看个仔细。他的手一动，胖子的手却一缩，笑了。抬眼看见对方那充满了得意和不屑的笑意，小黑摇摇头，摇过头以后他才似乎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胖子的笑僵在脸上，“嗯”地一声难以置信地盯着小黑，像是现在才看见他，神情一下子变得凶恶无比。小黑吓得身子向后一缩，牙关打战。胖子脸上恶意慢慢散去，却又缓缓堆起了笑纹，声音也刻意放得低柔，只是听起来十分别扭，道，“为什么？”

不管胖子那笑容怎样难看，小黑还是心中一宽。假如对方要强抢走黑虎，他绝对是无计可施，但对方现在摆明了不会用强，那就另当别论了。

虽然辞不达意，说话结结巴巴，小黑还是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出来了，去年四方酒楼常掌柜情愿掏三两银子买黑虎，他都没有卖，他的狗实在是一条好狗，不说别的，只要带它去山上，它总要抓回来点兔子、野鸡猎物，从未落空，小黑每年用那些猎物换的钱就绝对不止五两银子。

胖子细长的眼睛盯着小黑，很有耐心地听小黑说到无话可说，，装起那锭银子，面无表情地再掏出一锭大银元宝。

“二十两！”

小黑的心哆嗦了一下，二十两，这可绝对是个大数目啊！

胖子笃定地看着小黑，却见小黑又摇了摇头，摇得虽然缓慢艰难，终还是摇了头。

“他妈的！”

胖子一把掐住小黑脖颈揪起小黑，他虽然不高，却轻易地把小黑举过了头，银子掉到地上也不去管，恼怒狰狞怒道，“就算这是条会拉金子的狗，老子的钱也够了！臭小子，你猪油糊了心了，二十两都赶不卖，想找死是不是？！”

小黑被对方的大手和自己的衣领勒得喘不过气，脸胀得通红，根本说不出话。

“嗤。”

小黑似听到不远处像是有个女子轻轻的笑了声，小黑并不敢确定。

胖子却猛一松手，小黑“扑通”一声“平沙落雁”屁股着地摔得好不疼痛，“唉吆”叫出声来。

“看好了！”

胖子把地上的银子收起来，又从怀里捏出一张银票，“这是一百两四方银号通兑的银票！”

一甩手把银票砸到小黑脸上，悻悻地道，“这下总够了吧！”

小黑见过银票，这一张看上去和他见过的类似，花花绿绿和一般的纸截然不同。他拾起它，翻来覆去看个不停。

“小子，你要是怕它是假的话，我可以等天亮了一起跟你到银号去换成银子给你！”

胖子咧开嘴“呵呵”干笑两声，尽量使自己凸起的横肉顺滑下去，慈眉善目起来，道“想一想，一百两银子！足够你买两件屋子再买几亩地，自己成个家了！这样的好事你往哪里去找？怎样，把狗卖给我吧？”

孰料小黑想了想，还是摇头,把银票递还回去，对方却不接连声冷笑，“嘿嘿嘿嘿嘿！臭小子，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条破狗，老子出一百两银子都敢不卖？！”

慢慢摇头，然后伸出食指缓缓点向小黑脑门，微笑着就像小孩子好奇的去触摸新奇的玩具。

小黑心中陡地升起一阵恐惧，那是一种本能的恐惧，虽然对方表情看来没有恶意，慢慢递过来的也只是根普通手指，他还是忍不住全身发冷，缩成一团，手指完全捏不住银票任其掉落，欲要放声大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对方指尖离小黑脑门已不过两寸。

这片刻之间，小黑脑门已经是一头汗水，半张着嘴，眼神完全被那根手指吸引，挪不开移不动，身体也丝毫动弹不得，恍如处身最深沉的噩梦里。

“住手！”

一声女子断喝，清脆如金玉相交，跟着环佩叮当，像是屋檐下的铁马被风吹动，却远比那更悦耳动听，有两人从前院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