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起身去了偏院,芸小娘看到她的时候神色略显惊讶,“王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忽的想起一些事,想跟你说说话,不知方不方便?”
“我在这后院之中整日无所事事,王姑娘愿意过来陪着,我高兴还来不及。”
她转头向丫鬟吩咐道,“快去切点果子来,再上一壶好茶。”
叶芷摆摆手,“小娘不必这么客气,我与你一见如故,心中早已经把你当做了朋友。”
芸小娘淡淡一笑,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故意套近乎的话听进去,“王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好,那我就直说了,关廉的表妹在柳小姐被害那日,是不是来过府中?”
人家的意思,只是希望她说话不要这么拐弯抹角,但怎么都没料到,她会直接到这种程度。“咳咳咳。”
芸小娘被一口茶呛的不轻,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她,“你知道了多少?”
“很多,至少足够让关廉倾家荡产了。”
芸小娘愿意当外室,为的就是关廉的钱财,要是那男人最后落得个一穷二白的下场,她和孩子该怎么办?“王姑娘,我一个女人家,打小就过得很不容易,就像这杯盏里的茶叶,漂浮在水面之上,无根无靠。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归属,若夫君落得个过街老鼠,人人打骂的下场,我和儿子在镇上恐怕要没有容身之地了。”
“可柳小姐何其无辜?流萤又何其无辜?这两条人命,总该有人偿还。”
“唉。”
芸小娘幽幽叹了口气,“大娘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曾经也想过算计她,抢走主母的位置。可偏偏她对我如同亲姐妹一般,毫无防备之心,我实在下不去手。”
“既然这样,你就更该替她鸣冤,以此慰藉她在地下的亡灵。”
“鸣冤之后呢?”
芸小娘眼神平静的看着叶芷,“夫君会被抄家入狱,我和儿子到时该如何活下去?”
在这世道里,一个妇人带着孩子,根本没有活路,谁都不会看得起他们。“这个简单。”
叶芷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袋子,里面装了足足一百两银票,“我知道你心气很高,要不是当初落了烟花柳巷之地,绝对不可能做男人的外室。有了这些银子,你就能带儿子换一个地方重新生活,开一个铺子也好,做点其他的小生意也罢,总之能够糊口了。这一番话,恰好戳到了芸小娘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没有谁一出生就愿意做下贱的人,她也是如此。早年沦落到戏班子唱了几年,之后被一位权贵带离了那里,原以为能够脱离苦海,没想到只过了几个月时间就被卖进了青楼,从此过上了一双玉臂万人枕的日子。关廉出现的时候,她是打心底里高兴的,因为这男人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样,痴迷,而又充满了诚意。在这种眼神的迷惑下,她毫不犹豫的跟着离开了青楼,成为了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在这座小镇上,外室是很没有地位的,比最卑贱的奴仆还要受人歧视。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关廉承诺过,早晚有一天会想办法把她弄进府里,成为正儿八经的主子。可后来有一天,她去府邸里找关廉的时候,遇到了那位表妹。自此,所有的幻想与梦境都被彻底击碎,只剩下了看不到尽头的绝望。那女子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妹。原来关廉之所以不计较她的出身,也不在乎过往的种种,只是因为这张和他心爱之人极其相似的脸。一个替代品,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何其可笑。“芸小娘,他那样的人,是不会长情的,哪怕是你的儿子,以后也不可能继承他的遗产。与其在这空耗着,蹉跎岁月,倒不如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芸小娘茫然的看着她,“重新开始?真的可以么?”
“为什么不行,出了这个镇子,谁也不认识谁,到时候你可以说自己是带着孩子逃荒出来的,指不定还能遇到一位真心相爱的男人,与你携手相度一生。”
这个设想太过完美,哪怕是见惯了人世间薄情与冷漠的芸小娘都心动了。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但儿子不能一辈子都是外室的私生子。也许离开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也罢,王姑娘,你想问什么话就直接问吧,我必定知无不言。”
叶芷磨了半天嘴皮子,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柳小姐被杀害那一日,关廉的表妹是否来过府中与他私会?”
“来过,自从撞破过他们俩的关系之后,我一直在暗中盯着,每一次汝嫣过来我都心中有数。”
“汝嫣?”
“是表妹的名字,她叫陈汝嫣。”
云小娘解释了一句。“这名字倒是不错。”
可惜干出来的却不是人事。就算她和关廉再情投意合,可毕竟已经嫁了人,就该彻底断了念想好好的过日子。如今私下暗通款曲,不但背叛了夫家,还间接害死了柳家小姐,实在可恶。“是啊,陈汝嫣人如其名,样貌生的很不错,我虽和她有七分相似,但身上并没有她那种大家闺秀的气韵,所以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会自行惭愧。”
一个是青楼里出来的妓子,一个是大户人家闺阁小姐,这其中差的何止是一星半点。“那你可有看见是谁动手杀害了柳小姐?”
“看到了,是关廉亲自动的手。”
她回忆了一下当天的情景,详细叙述了一遍,“那晚下着很大的雪,所有人都早早地睡下了,我听说陈汝嫣从后门又溜进来私会,所以就留了个心眼,披着厚衣衫躲在一处凉亭里偷看。没想到大娘子也出来赏雪,恰好撞到了他们抱在一起亲吻。”
“柳小姐与关廉大闹了一场?”
“是,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夫君与一个有夫之妇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又哭又闹的要合离,还说要回去告诉爹娘。关廉安抚了她很久,终于把人先劝回了房里。”
她顿了顿,继续道:“那天大娘子被气的没什么胃口,一直都没吃东西,直到睡前才喝了一碗桃胶,关廉为了保住自己和陈汝嫣的名声,暗中在桃胶里下了毒。”
果然是这样。这些描述,和叶芷所猜测的几乎一致,所以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关廉。“王姑娘,我已经把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你了,这件事发生之后,我心中揣揣难安,偶尔还会梦到大娘子哭诉,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望你能早日替她鸣冤,将关廉绳之于法。”
叶芷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你不爱关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