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芜走出洛城机场。白色短袖和黑裤子的普通搭配，穿在她身上显得时尚且帅气，长发随意地系成低马尾，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侧脸上两道不小心压到的红痕，显得她皮肤更加白皙。她坐上唯一一辆正好停在门口的出租车，一边打着电话。“去市精神病院。”

“哥，你今天就出院了是吧？我一个小时之后就到，接你回家。”

手机对面很安静，许久才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嗯”。“你确定现在能继续上高三？还在雅林中学还是再换个学校？”

没有回应。孟芜看着窗外，静静地等着，眉眼间带上一点不耐烦。“就在雅林。”

声音很小。行，总算是有个动静。“好，我陪你一起上学。”

对面突然嘈杂起来，似乎是手机掉到了地上，随后是周拾晏语无伦次的声音。孟芜皱眉，满脸烦躁。“一会儿我就到了。”

说完，她不等对方的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其实之前周拾晏的成绩还算可以，虽然情绪和精神都不稳定，偶尔闹着不去上学，在家里待几天也就恢复了。脑子聪明，加上周忆衡和孟芜的辅导，倒是没影响学业。直到孟芜11岁的时候，那段时间周忆衡开始频繁进行危险实验，半夜被送进急诊好几次。最后那天，孟芜去诊治一个病人，回来得很晚，家里一片漆黑，只听见周拾晏在房间里抽泣。这是常态了。她没在意，正要回房间，突然周拾晏冲出来，抓着她的手腕往周忆衡房间里拽。周忆衡房间里浴室很大，安装了个大浴缸。在浴缸正对着的位置，手机正在拍摄着。而她待在浴缸里，脸朝下，头发浮起来在水面上混成一团。周拾晏抓着她的手颤抖起来，抽泣的声音变大了。孟芜看着洗手台上放着的表格，上面记录了六次从入水到昏厥再到醒来的时间，最近的入水时间是三个小时之前。从此，周拾晏的心理疾病加重了，他休学一年住院治疗。那时他刚初二，回学校之后他也经常请假去治疗，最后只考上了洛城最差的普高。还行，至少是普高，不然想转学还得多费一番周折。孟芜本来已经联系了一中的校长，要把周拾晏转进去，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死活不愿意。孟芜没办法，给洛城最好的私立高中——雅林中学捐了一栋楼，这才把周拾晏安排好了。结果周拾晏高二的时候，因为被同学孤立，心理疾病又复发了，于是又休学一年。现在，周拾晏终于出院了，孟芜只想陪他把高三安安稳稳地读完，随便考上哪个大学就行了——她答应过老师，照顾周拾晏到上大学。孟芜正看着车窗外飞速移动的物体发呆，手机又响了。【芜芜宝贝，全国古琴大赛这周就在洛城举行，你参加吗？】【你参加吧参加吧，我正好刚做了张琴，你展示一下呗，你肯定能拿奖，正好给我这小破工作室宣传下　】【我这工作室可有你投资啊，再不宣传挣点钱你就要赔本了】见孟芜没回消息，又接着连着蹦出好几条语音。孟芜失笑，沈青辞的工作室还用宣传？学古琴的谁不知道“青辞坊”。若是她学生制作，她只监制的倒还好，价格从几万到十几万不等。若是她亲手斫制，上百万也是常有的，而且耗时几年，还得提前预约才行。要是这都算作要赔本的小破工作室，那没有哪家能称之为大了。孟芜没听那几个语音条，大概能猜到，估计就是些“啊啊啊啊啊啊你一定要参加啊”之类的废话。她慢悠悠地打字。【行。】【我下午去找你。】瞬间屏幕上又多出一串消息。孟芜随意地扫了一眼，把手机放在一边　，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走进病房，周拾晏正背对着门坐在床上。即将出院，他已经把病号服换成自己的衣服了，一身黑色长袖长裤，这么热的天还带着帽子。已经19岁的周拾晏个子挺高，有一米八三了，但身材依旧很瘦，骨头在皮肤下清晰可见，他体质不好，又长期住院治疗不运动，倒是有点弱不禁风的感觉。头发很久没剪了，垂到肩膀的长发加上忧郁的面孔，很有艺术家的气息。他倒是喜欢画画，但他实在害怕与众不同，只想当个普通的学生，混在人群里便没人能看见他。“周拾晏。”

孟芜见他好像在发呆，轻声叫他的名字。周拾晏回头，看见孟芜也没打招呼，默默起身拉起行李箱，往她的方向走。“走吧。”

孟芜办好出院手续，拦下正好经过的出租车，带周拾晏上车。她不经意间抬头，从车内后视镜里和司机对视上，隐约感觉有些眼熟，好像就是刚刚载她来的那位司机。两人在栖贤苑门口刚下车，就碰到两个女生正要出来。方妍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身奢侈品牌，像个移动的展览柜，旁边的秦若稍显朴素，亲密地挽着她的胳膊，笑眯眯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方妍妍看到孟芜，脸色微变，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阴阳怪气地开口：“呦，这不是孟大科学家嘛，现在怎么这么普通啊？你知道这是哪吗，这里面住的可都是有钱人，你来这干嘛啊？”

秦若看看方妍妍的脸色，试探着开口，“不会是来见……”方妍妍的目光停留在孟芜身前某处，捂着嘴笑，“不会吧？当时那么高傲的样子，现在做这个啊？不过也是，倒是有这个资本。”

秦若确定了方妍妍的态度，正想继续嘲讽。孟芜皱着眉，眼里充满疑惑和不解，“额……你们是？”

方妍妍张了下嘴，气得说不出来话，伸手指着孟芜，半天没出声。孟芜思考了一阵，看着方妍妍，带着些不确定地开口，“你是……李红？”

但记忆中的李红又黑又瘦小，和现在差距很大，不过骨相不会变，她勉强能认出来。印象中她从小就针对她，当时好像还和她打过赌。秦若疑惑地看向方妍妍，“妍妍，她在说什么啊？谁是李红啊？”

方妍妍涨得满脸通红，手都有些发抖，她紧紧抓住秦若的手腕，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道，“不跟他们纠缠，下等人。”

秦若被拽得一个趔趄，连忙跟上，“妍妍，怎么了？”

方妍妍最不想提起这件事，她其实不是方家亲生的女儿，方父没有生育能力，是从孤儿院领养的她。那时她已经五岁了，方家对外声称她有先天性疾病，一直在医院治疗，刚康复回家，还办了宴会。她从来没受到过这么好的待遇，她视以前的生活为耻，从未提起。当然，方家也不允许她暴露出任何相关的事。其实这事在圈子里大家都知道，只是不点明罢了，私下都拿方家当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按照时间计算，该是在怀孕的时候，方母天天在外面晃悠，那平坦的小腹和妖娆的身姿，任谁也不可能相信她当时在怀孕。也就只有像秦若这种家底一般，又依附于方家的小家族不知道了，或者说是没必要让人发现自己“知道”。孟芜看周拾晏好像情绪又有些不稳定，连忙拉着他沿主道旁边的小路跑。这时秦若正好回头，“诶妍妍，他们好像走的小路，我感觉像是往内环别墅区的方向呢。”

这个小区里别墅不少，但内环区域里只有四家，那边隐私性极好，安保非常严格，听说都是些大人物住在那。说来也奇怪，内环区不在最中心的位置，也不在交通最方便或是绿化设施最高级的地方，而是在角落里，平时大家很少经过。方妍妍没回头看，敷衍道：“怎么可能，他们能进小区都不错了，不知道勾搭上谁能给他们带进去，哪有资格去内环。内环里住的都是大人物，她要是不小心招惹到可就有好戏看了。”